午夜三点,遥见对面楼里人影憧憧,灯火静谧。远处有人燃放烟花。煮了陈年白茶,喝着,沉入幽僻的陈年深处,仿佛自己变成了时间的刻度,一格一格,点点滴滴,看见一颗颗心和一幅幅脸,一帧一帧的画面,结满了蛛网的被放大的细节。
残茶和残酒一样,最好一口饮尽,若只饮半盏,剩的是余恨,淋漓尽致才不至于与高峰体验擦肩而过,不至于积攒怨气。
深夜独饮,孤独是确凿的,其来有自。孤独从不神圣不完美,不足道。越不过山丘,滚跌山脚,回首过往,漆黑的背影失而复得。期望在伤口的裂缝重新萌生。
烈酒最大的好处在于,燃亮肉体中不多的能量,黑色瞳孔里模仿出玫瑰色的辉煌,在虚无与现实间徘徊,避免彻底陷入虚无。
如果生活不尽如人意,试着说真话;如果你感到脆弱无用绝望困惑,试着说真话,或者至少别撒谎。一个不招人待见的事实是: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的。不要以逃避、以失去自我为代价赢得任何结果。
不知是什么时候,走下楼,在一道围墙边的一棵蔷薇下睡着了。月影风动,倏忽惊醒,看见夜空蓝云逸散,星光闪耀,有如同寂寞那般浅显的明天在酝酿,寂灭如同孤独那般确凿而深刻。你会开始启程吧..你会一路走来的吧,别计较相聚或别离。走,就极好。
你会以各种方式来来去去。恐惧离别,便因此恐惧相聚。忘了是谁说过: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害怕失望。我的恐惧也许并不真实,不是真的恐惧。我常常不知真与幻的本质。但是你的来去是真实的。想到这个,我心头有些冰霜集结,有许多枫叶盘旋,像乌鸦在拆迁的废墟盘旋。那余晖如血。
有人说来人间一趟,想看水如何潺潺、星河如何璀璨,花儿如何绽放。我呢?我没有那么明确的认识,只是觉得,哪怕人和人相处一个世纪,也只是一瞬的相遇,终将离别,所以最好要善待彼此。
若没这道围墙,和黑漆漆的暮色撑腰,我哪有勇气如此独坐。身体埋在花下,心的眼遇见夜空云起云灭,陷在水泥森林的深处,不见穷尽,不见远山──幽香渡过漫长天壁坠落,冷冷花影,在目在衣。
当你不再是源泉,我仍然是泉上微小的涟漪。在冷冷之初,你我诀别,在冷冷之终也许重逢,久别的重逢,回眸一笑,足以千古。你心里有泪、有花开,第一瓣花败零落时,谁是那第一滴泪?那初冷的霜,那不灭的涟漪。有勇气和运气,行到水穷处,不见穷,不见水──却有一丝残存的幽香,泠泠在目,在耳,在衣。
我不知海有多深。也不知道头上的蔷薇活过了多少年头。只知道我从极深的梦中醒来,蔷薇花下醒来,眼前的世界,仍旧冰冷如常,潮水退去时,我一丝不挂。车水马龙,惶惶奔走,夜色中匆匆行人眼角的纹路犹如刀刻石磨般光滑圆润。
路灯太多太亮了,就像你心里过于丰盛的盐巴。如果可以,你启程时,不要独行,海啸时,没有任何孤舟能幸免于难。哪怕心间冬雪未化,我也敢伸出头去,心上藏着火,冰雪的锋刃割不倒我。我会去接你。
夜晚快要彻底溃败前,云朵的心事,我也能猜出几分。惊醒之后坐在花影里,听见汽车和夜航的飞机、花瓣和野草,都挂满霜色露珠,带着孤勇悄然夜行。
热闹的荒野、缤纷的花下,我醒来,似乎已躲过了困境和陌生、试着清晰地说明自己、让柔软的苦恼得以在人世永生,希望被看见.......花下醒来,已渡过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