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问我,人死了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也许有平行空间,他们都在那里。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希望灵魂不灭。有人又问我,哪里那么多的灵魂?现在人口这么多,以前人才多少?是啊,现在人是多了,很多生物也减少了,有六道轮回,灵魂总数还是那么多吧。人死了,会去哪里呢?
爸爸肺癌六年,八月份状况越来越不好,九月十七日那天突然就去世了,明明前一天他还好好的,我周六回去喂了半碗粥,喂了牛奶,水果,第二天怎么就去世了。周日那天我跟孩子去南京考试,晚上回来爸爸已经去世了,晚了二十分钟,这是我一辈子的痛。我冲进房间里,扶重的人已经在给爸爸穿寿衣了,我怎么哭喊他都不能再听见了。他们拦着我,不让我上前,我就看着扶重的人,把爸爸抱到堂屋里。他直直的,一动也不动。
在堂屋里面,他们继续给爸爸穿衣服,整理衣服,我上前拉住爸爸的手,冰冰凉凉的,从未有过的冰凉。他们又把我拉开,我想跟爸爸说说话,想拉拉他的手。
最后两个月,爸爸过得很艰难,整天吸氧,吃的也少,人很消瘦,胳膊和腿消瘦的只剩下骨头了。活着是一种痛,说不出来的痛,亲戚们都在劝我,爸爸这是解脱了。
突然,扶重的人没有扶住,爸爸倒了下来,他就那么看着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是看我最后一眼吗?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两分钟……很快,扶重的人就帮爸爸整理好了,他们帮爸爸合上眼睛,对他说孩子回来了,放心走吧。他们说爸爸是听到了,他眼睛闭得很紧,安心走了。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我们的哭喊,他听到了吗?
我哭的太厉害了,胃绞痛,蹲在墙角。亲戚邻居都围在那里,他们都在劝我,让我冷静一点,不要过度悲伤,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我也接受了爸爸离去的事实,他走了,真的走了。他听不见,看不见了。三天后,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一夜蛾子很多,好多好多的蛾子,落在爸爸身上、脸上。晚上十点以后,大伯用毛巾盖着爸爸的脸,我连爸爸的脸也看不到了。那一夜,我过一会去看一下爸爸,过一会去看一次,夜好短,天很快就亮了。再后来,他们把爸爸放到了冰棺里,我只能在冰棺的缝隙里去看爸爸的脸,那一点点毛巾没有盖到的脸。祭奠的时候,拿了毛巾,爸爸更瘦了,脸又小了。出殡的那天,雨好大,爸爸也舍不得走吧,所以才下这么大的雨。去火葬场的路上,我一直抓着爸爸的冰棺,趴在棺椁上哭了一路,我希望司机开慢一点,慢一点,这一别就真的是永别,出了火葬场,我就没有爸爸了,再也没有爸爸了,只有盒子里的那点骨灰了。火化的时候,爸爸怕吗?人死了为什么要火化。
下葬后,亲戚们都散了,我坐在爸爸的墓前,不知道说什么,就坐在那里。从此他长眠在这个小盒子里,我们再也看不到了。墓前供着饭,他还能吃上这个饭吗?他在哪里呢?站在旁边看着我吗?墓旁边的木棍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留着一个大蛾子,好大的蛾子,它有一张脸,真的好像一张脸,我问先生,这个是我爸爸变的吗?我看着这个蛾子,静静地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吗?我们安静的待了好几分钟,它一动不动。我又担心这个蛾子死了,忍不住用手戳戳,它飞走了,我又开始后悔了,万一这真的是爸爸的灵魂呢?
人死了,会在哪里呢?在我们梦里吗?
爸爸走后的一个月里,我梦到了他四次,第一次,我知道他死了,我看到的是灵魂,穿着西装;第二次,他在医院,他还没有去世,我骑着自行车往医院去,我使劲的蹬着自行车,自行车踩不动,我要赶去见爸爸最后一面;第三次,爸爸死了,躺在那里,我摸摸他的手,是冰凉的;第四次,爸爸死了,盖着脸,在棺材里。爸爸在我的梦里,又死了一次。以后梦不到了,怎么办?如果爸爸还能入梦,我就觉得他还活着。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的消亡,人才是真正的死亡。知道我们记着他,他就没有真正的离开。
今天是爸爸五七,屋后的石榴依然结的很好,石榴一个个都裂开了嘴。我爬到梯子上,把石榴都摘下来。这个是爸爸的骄傲,他的石榴是最甜的,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日子还很长,我不知道爸爸现在在哪?我希望那个地方没有痛苦,他平静祥和的生活在那里。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