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2020》节选 2

      辣椒国的F区生活着的是人类诞生以来所有去世的人。活着的人只能在F区入口购买门票才能进入看望他去世了的亲朋好友，甚至可以看望他的十八辈祖宗。但是这个出售门票的规定出现了很多争议，为什么得有门票规定？是去动物园？植物园？比如有钱人随时都可以买票看望自己故去的亲人朋友，那么穷人呢？随着票价一年年上调，他们更不可能有买得起门票的能力了。不久前出现了由穷人团体自发组织的抗议活动，虽然不断被富人们的武装力量镇压，但穷人们强烈的想见一面死去的亲人朋友的念头和反正大不了一死早一点和死去的亲人朋友见面的心态使得他们抗争的意志颇为坚定。一边是向死而生，一边是死而复生。之所以大家更愿意选择除Ｆ区之外的任何地方生活着，主要因为那些地方比F区多一些自由。Ｆ区除了有供在此生活的死人和来探望的活人使用的辣气，其他什么都没有。F区的死人是永远都不能走出所在区域的，否则在走出出口的一瞬间就会变成一滩腐烂的辣椒，被辣椒园的园艺师铲走当肥料深埋在土里。即便这样的惩罚也挡不住众多以身试法的死人们。比如，有些孤苦伶仃的死人，F区的其他成员会有亲戚朋友经常来看望，而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他的失落和痛苦最好的结果就是选择走出出口。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当然是不在乎票价多少了，但他们往往也因为各种繁忙的工作和生活压力而不得不减少到F区探望的次数。穷人有心想去F区则苦于囊中羞涩，几乎是他们普通家庭半年生活费的高价门票只会使他们不断的望而却步。特别是今年辣椒币的印发限量，辣椒银行信贷政策收紧，F区出入由以前的9代DNA识别系统升级为同质辣氨素对比后，以前好使的DNA复制和黄牛票的办法已经完全行不通。最近一个叫灰狗的中年男人买了一张最新调价后的门票看望了十天前去世才在F区安顿下来的父亲。灰狗是第一次来到F区，跨过入口一条锯齿形状的绿线就进入了F区，没人知道F区到底有多大，这里没有山水树木，没有道路车辆，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吃喝玩乐……因为这就是F区。他虽然踩着的是空荡荡的辣气但也像踩在地面上一样。他见到了父亲后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和悲伤，父亲一个人站在一群年轻人旁边，这群年轻人中有失恋跳楼死了的，有春游踏青掉到河里淹死的，有考学落榜吃安眠药死了的，有借校园贷偿还不起被逼卖肾但取肾过程中意外死亡的，有连续一个星期不眠不休打游戏过劳死的，有和同学吵架后抑郁死的……  灰狗来Ｆ区就是希望他父亲能够重新修改一下遗嘱。因为在他父亲去世的最近这十天里他和其他兄妹四人已经因为遗嘱产生的各种问题闹的不可开交。作为一个老人看到孩子愿意买高价门票来看望他自是感动，但来者不善的儿子却让这份感动戛然而止了。老人自是没有答应灰狗的要求，毫无疑问遗嘱的更改只会引发新的更大的矛盾纠纷。灰狗又好话恳求了很久老人依然没有答应他，灰狗半跪的姿势这时也站了起来，腰杆挺直后退了两步，乌青的嘴巴轻声嘀咕着：“算我这高价票白买了，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您了。”老人眼神如深渊一样似乎让所有的东西都能坠进去，随后眉头和脸颊痉挛起来，本来僵直的手脚也剧烈颤抖着。气急败坏的灰狗小跑着离开F区的时候还和出口处的一个正在打扫着几滩腐烂的辣椒的园艺师撞了个正怀，不远处还有几个园艺师在清理着更多的腐烂的辣椒。就在灰狗站稳了正要发火的时候，身后一股急促的脚步声靠了过来，是灰狗的父亲，在撞向灰狗的同时也立刻变化成了一滩棕色的腐烂的辣椒，恶臭的辣椒溅了灰狗一身，他的脸上，他的头发上，他的手上，包括他的喘气也有了浓重的腐臭味道了。门卫似乎是见多不怪的耷拉着眼皮瞅了一眼灰狗的狼狈样。被亲人变成的腐烂辣椒沾到的人身上都会一生都留存着这种气味，就像一坨行走的便便。（节选自长篇小说《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