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请别再说你是为了我好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日记本里频繁的出现一句话:忆及过去的自己,懒惰的、荒唐的自己,常感到羞耻难耐,于是也就顺带着原谅了许多人,仿佛原谅了他们,也就原谅了过去的自己。

       不断造作,不断原谅。就好像一个死胡同,底线被降到很低甚至没有底线,然后勇往直前想做圣母玛利亚。

       但凡做了什么决定,听不进一点建议,也不寻求反馈,只会一味索取认同感。别人的情绪不值得考虑,自己的道理永远大过天,末了还要说上一句:“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天知道在我的青春期里,我有多么厌恶这句话。谁跟我说是为了我好,我就要跟谁犯冲。那个时候我一定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句话的传颂者,并且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我真心疼当年被我摔坏的门和踢烂的课桌,它们一定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开始到处布道,可怜了它们当年无非受过。

       去年情人节的时候,和几个光棍朋友一起吃完饭,喝了点酒的我心情欢畅地回家,路过铁道的时候,看到一对情侣吵架。姑娘蹲在铁路上半天不起来,旁边的男生满脸不耐,大声呵斥着她快点走,后来姑娘没走,男生走了,我就站在旁边看她哭,看了好久。中途路边经过了好多人,频频回头,窃窃私语。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他儿子走过去,边走边教育她儿子:“年纪轻轻的,大马路上不要脸不要皮,快走快走!”

        我就继续在那站着,后来火车声鸣笛声响起来了,我拍了拍她,说走吧,火车要来了。姑娘一肘子甩到了我的胸口,让我别管。人命关天,我只好半拖半拽把她从车道上扯到了旁边的草坪上。我说妹子你别跟命过不去啊,她蹲那继续哭,边哭边开始打电话,我都能听到那头要么是被挂断,要么就是无人接听,但她一直在打。后来终于通了一回,她歇斯底里冲电话里喊:“我哪次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听?”

       你总是为了他好,他为什么却不领情?因为不需要吧。往往穷尽一切,试图改造,把身边的人改造成自己所需求的那个样子。你觉得那是美好的形象,甚至忘记了刚开始最美好的时刻其实是他是他,你是你。人和人之前最美好的时刻啊,总是那些自以为互相了解的时刻。但是后来我们真的还记得吗?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那些我们所以为的良性的改变,不遗余力的劝慰,可能从来也不是对方所需求的。

       但是我们都太急了,忙着改变自己,也忙着改变别人。稍有不顺,就要上升到道德谴责的高度上去,听到冷静之类的词感觉自己就像被啪啪打脸。大半年前,有人问我,为什么明明可以选择舒适的生活,你却偏偏要跟自己过不去?我说对啊,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好的东西都可以摆到我面前,我却偏偏不要呢?有些话不必说也足够明白。其实就是不需要。因为不需要,所以一点眷恋也没有。但我愿意永远都记住那些美好的时刻,以及那些自以为足够了解的瞬间。那些温情脉脉的时光和闪闪发光的人,在我心里美好如初。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一朋友跟我说,你太顺了,一点点挫折失败你都难以忍受。那时我不以为然。争强好胜这个词就像烙印一样被打在我的身上。其实总有各种不尽如人意的时候,生活、学习、工作,都有不顺的时候,有时候自我排解不了,我就跟他吐槽。他永远都是那一句:你认输吗?这句话比毒药还毒,比止痛药还速效。卧槽,我认不了这个输。那怎么办呢?除了继续造作,狂虐自己,也没有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这些都是表象,对自己的狠心程度永远到不了要和过去决裂的份上,仿佛一旦放弃了,就是要把自己和过去的日子彻底撕裂开。可为什么不能认输呢?为什么不能真正地让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和谐共存?我至今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明白。

       之后忠言逆耳也好,良心建议也罢,很多人都跟我说:你别再折腾下去了,你看看自己多大了,再这样下去你以后怎么办?我听进去了。我敢说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这般渴望宁静与安稳。但我也太急了。也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境况,让我迫不及待想把之后五年甚至十年都捆绑起来。可我觉得自己还是年轻的,年轻到不需要设限,有大把时光拿来虚度和尝试。人越长大越多忌惮,生怕自己一言不慎,一招失策,便走到一个错误的轨道上去。然而,几年前谁也不会想到今天的样子。

       我以前遇到过一个男孩子,他特别喜欢打游戏。那个时候还是DOTA盛行的年代,大家发短信还是诺基亚。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反感打游戏的人,所以我就一直在跟他说不要打游戏不要打游戏,争吵在所难免,谁也不愿意退步。最后也只有你瞒我瞒,你瞒着我打游戏,我像个侦探一样探索你的行动轨迹。一点小事无限放大,直至演变成了我骂你没追求,你讽刺我不理解。

       至于其他的,你为我做出了怎么样的付出,怎么风雨无阻送我回家,怎样穿越半座城给我送一顿午饭,都显得微不足道。后来再见到的时候,我早已想不起当年因为打游戏而爆发的那些争吵,听他说到游戏的时候还会觉得有趣。身份变了以后,才发现当初的强求很无必要,如果我们早些学会尊重,学会置身事外,可能也不至于忽略掉许多美好。好在现在即便不联系,也都没有厌憎对方。

        很多时候明白了道理,却也总给自己扣上我就是怎么怎么样的帽子,以至于下一次依然重蹈覆辙,看起来理由各不相同,归根结底还是我就是要为了你好。所以,不如不要再说你是为了谁好,别再陷入造作与原谅的死循环。我们都不要再想尽一切办法与过去决裂,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与民族是可怕的,同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该有多苍白。在那些明明暗暗的内心里,还有大把时间拿来审视自己。与其审视别人而强求一致,不如花些时间接受自己,无论是无耻的自己,还是荒唐的自己,但求我们都能为了原谅自己而原谅,而非为了原谅别人而苟同。爱人,别再说你是为了我好,请你为了自己好。如果我还爱你,我想以后我们都能为了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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