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西边的山头上轻轻地跳跃了几下,火红浑圆的身影就消失在万筭山岭之中,还来不及抹走最后一道余晖。东边天际,那一轮明晃晃的冰轮,就迫不及待的在湛蓝的天际伸出半个身子来。
夜暮中,家里所有的一切生灵,都在渴望听到我的脚步由远而近传来,都渴望我粗旷的声音在小院里荡漾。渴望我那不知疲倦的身姿,在院里每一个角落飘移。我的影子就如舞场上的舞者,努力地为每一个观众旋转。
树梢上成群归巢的鸟,也正在吱吱喳喳的议论着一天寻觅到的什么新鲜食物。可是,在这明月初升的夜暮,我仿佛听到的是田里稻行中、甘蔗地里的野草,正在悄悄的耳语:“趁着月光如昼,我们也要赶快与农作物多争水肥营养。”毫无忌惮的野草在暮色的轻柔风中欢喜地摇摆着身子,就好像在喧嚣城市里的广场上,一群大妈在霓虹灯下扭着腰肢欢快的跳舞。
这一刻,为了尽快除掉这些不知羞耻而又疯狂的草,我打算让那些所有呼唤、期待着我的声音、身影回家的一切生灵,让它们多忍受一会儿饥饿的煎熬。
远山没有了阳光下的苍翠,此时从山脚到山腰全都覆盖着一层灰朦的被子,只露出一坐坐宁静的山峰,在东边天际银色的光照下缓缓入睡。
暮色中的我,正吃力地用双手使动扯着甘蔗根下连片翠绿的狗毛草。让人十分懊恼的是,与月光相伴而来的,还有嘤嘤地唱着歌的蚊虫。这些蚊虫在白天的阳光下憋一整天了。此时正迫不急待地从阴暗的草根下冲了出来,像轰炸机似的在我满身许臭味的头顶上狂舞,又如千万条饿狼似的朝我身体上猛扑,那针尖祥的毒嘴直穿透我的衣裤,恨不得一下子要把我血管里的血液吸干。我不得不用一只手拿着从地头折来的一把树枝,使劲地拍打、驱赶正吸着我身上血肉的蚊虫,另一只手仍然快速的在草根中移动。
夜风轻轻的拨弄着树枝,那一片片在白天阳光下绿得油亮的叶子,如今又在灰朦的夜色下不知疲倦的击掌快乐。月亮诨圆的脸庞己经出现在东边天际,我该回家了。
我走上田坎,在清爽的夜风中,用还沾着泥巴的手轻轻的拢着被汗水沾到眉下、脸庞的一条条乱发。看着被拔起扔到地头一把把杂草,看着甘蔗根下光溜溜的地垅,纤长绿嫩的甘蔗叶在月下与轻风共舞,我长长的舒了几口气。原本又酸又痛的腰腿,还有那麻木的脖子,此时竟然舒坦了好多。
在铺满银色光芒的路上,我疲惫的身躯在左,我那不知疲惫的影子在西,我们双双依附并排着行走在回家的路途中。
身后有牛车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在银色的光芒下,赶车的瘦老头蜷缩着身子半躺在车上,看不清楚是谁。他的头下枕着一大捆柔软绿嫩的青草,那青草还散发出泥土的芳香。那草是从庄稼地里扯出来的,农民会又要把这些野草带回给牛食。赶车的老头并不因为天色已晚就挥鞭拍打牛,而是任由牛在温柔的月光下,慢吞吞地迈着步子,自信地朝家的方向走着。
生活在农村,披星戴月走在乡间路是常事。每当拖着快要迈不动的双足时,我也会抬头望一下天上正括静地行走的圆月,我感叹她的唯美,羡慕它的悠闲自在。
虽然古往今来,无数的文人墨客总是给月光满满的赞誉。相反我倒是更渴望黑夜的到来,因为在缩短的白日里会减少我的累。而在长长的暗夜中,我还可以做着许许多多该做和不该做的美梦。在知道没有月亮的夜晚,我以及所有的农人会提早收工,然后随着西边天际上最后一抺火烧似的红云,行走在远山已经被一层薄薄灰雾笼照的暮归路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