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场里送来一只羊,是一只温顺恬静的山羊。今天当班的是屠夫郭二娘,她将裸露的半条腿搭在石板凳上,嘴里叼着旱烟,圈圈云雾里凸显出那颗傲人的黑痣,她卷起袖口,吐着口水在磨刀。二娘看到牵着羊的是老王,停下手里的活儿吐口唾沫,斜着眼睛看看自己白嫩的大腿,又看看努力吞咽哈喇子的老王,不屑地走近老王:“你这死鬼,许久不来,竟给老娘带只羊,算你还有点良心,今晚老娘让你喝上羊肉汤……”。山羊无辜地张望,一声声的咩叫像是平日里欢乐的撒娇,疼到老王的心坎儿里,这可是家里最温顺、最讨他喜欢的那只羊。二娘看老王表情凝重便嘲笑道:“呦,还是只会留住人心的羊”。
说着二娘立马拿起刀,就要割喉放血,她忽然想到,就这么放倒岂不便宜了老王。说着她缕一缕头发贬一下袖筒,对老王说到“我最近啊,新学了一种方法,可以快速锁住羊肉的新鲜度,在市场能卖老高价了呢,今天我也给咱试试刀。”老王见她又要撒泼放蛮,便扭头去廊椅上点起一根烟,可能也是不愿目睹自己还惦记的那头羊被活生生折磨至死。
二娘对着山羊冷笑,朝着老王的背影喊道“让你家主人快些遂了我的愿,免得成为我刀下的另一只羊”,山羊退后几步,更恐慌的哀叫,老王装作没听到。二娘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放血致亡,再卸四肢剥皮。她想让这只羊痛到一声一声地哀叫,以为这样的心疼能禁住她心念的老王,第一刀她选择在羊心边上一扎,山羊猛地一声撕心嚎叫,廊椅上的老王也被吓到,他心头一颤不禁回望,正与二娘骄傲的眼神相撞,二娘见势更加得意地捅下第二刀,第三刀,羊血溅到了二娘的脸上身上,她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羊血,还真热乎,山羊的一声声哀嚎让老王毛骨悚然,奇怪的念头随着血液从脑海倒流,让他手脚发麻、心慌难忍,像是惊醒、像是悔恨、更多应该是不知所措。
老王起身离开,二娘用手背逝去脸颊的血滴,惊诧地抬头起身,手里还拎着滴血的屠宰刀,她对着老王的背影大喊“喂,死鬼,你干嘛走了,你干嘛这样,喂……”。老王绝望地走了,头也没回。这回换成郭二娘哀伤,她噗通一声坐在血水边上,日夜盼望的老王竟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她而去,对着已经窒息的山羊她放声哭骂老王,一刀一刀地砍向已经没有知觉的死羊。
几个月过去了,郭二娘再也找不到老王,她不明白为何就因她杀一只羊,老王便能舍下她那白花花的大腿再不出现,二娘整日对着那把屠宰刀哀叹不解,哭天骂地想她的死鬼老王。有一日,一个来送羊的村民说起她的旧识老王结婚了,落榜秀才随时不忘怀情叹世,那是一场鹅毛大雪纷飞的成婚现场,老王的媳妇儿穿着件雪白的羊毛坎肩儿,忽闪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老王含情脉脉地微笑,让人看得好心慌。话落间,郭二娘滑落了手里的刀。
后来老王经常会做噩梦,不同的情景类似的情节,总是在梦里山羊被郭二娘剖开了肚皮,他看见山羊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成形的小羊,山羊就那样开膛破肚、浑身颤抖,以无力再哀叫,无辜的眼神流着痛苦的泪,郭二娘坐在血肉旁边轮着大刀,一次次地砍向地上的山羊,老王想扑过去杀了恶毒的郭二娘解救无辜的山羊,不管怎么挣扎却无法苏醒,直到旁边的媳妇儿一次次摇醒浑身冒汗、眼睛流泪的老王。
郭二娘永远无法想象,为什么她只是残忍地杀死了一只羊,一只老王送来屠宰场意欲讨好自己的山羊,为什么会彻底断送了老王。她也永远不知道,在那一次次的噩梦里,她是多么面无表情地用那把宰骨刀一点点的将老王怜爱的那只羊灵肉分尸,直致死亡。羊死了,无法复活,老王醒了,无法面对,那些残忍的片段,就像一次次永不停息的余震,摇晃着老王梦里梦外的恐慌。
梦醒了,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棱映在有年代的方桌上,儿子已经开始温习功课“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老王抹去眼角的泪,又一次哀叹:人为何因私欲而施恶行,附他人噩梦不停歇,更是让他人畏惧而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