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与陪伴点亮肿瘤患者的心灯
在我们的病房里,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是家庭的主心骨,但是在疾病与生死面前,却是那样无力。作为护士的我们所能做的,除了尊重病人和家属的选择,引导他们珍惜生命,更可以用爱唤醒他们心中的太阳,实现与疾病的和解,活出另一种灿烂。
机缘巧合中开启了爱心之路
按照常规要求,护士每天有5分钟的时间与每个病人沟通交流。但是我们扪心自问,能够做到的有多少?除了操作、治疗以外我们可以给予病人的时间实在不多。而我们的病人所需要的往往就是那心与心的连接与交流来增加他们的信心,收获一丝丝的温暖。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了解到了“十方缘”这个致力于陪伴老人的公益组织。在参加了他们的培训后,发现他们有自己专属的“心灵呵护十大技术”,他们用爱与陪伴的方式为生命服务,不分析、不评判、不下定义,仅仅是爱与陪伴。
我一边学一边体会,自此便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参加各个生命成长的培训班。首先要做到的是提升自己,有些时候甚至连自己的想法、做法都变成了“异类”。但是我知道,如果想要把一件事情做好,我必需承受一些不理解,一些抱怨,损失一些自己的时间。我没有时间去参加外面养老院的服务,就把所学的知识运用于病房的所有病人身上。
我特别希望十方缘的义工们也能进入我们的病房服务于我们的病人,于是我跟护士长和十方缘的老师做了沟通,居然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就这样,经过一次次的交流、磨合以及领导与社会人士的支持,肿瘤三病区十方缘小组正式成立,并在随后的时间内不断的壮大。义工们走进了病房,用心陪伴与呵护每一个病人。看到每周六下午的一张张笑脸,我知道,病人们的福音来了。
恨与爱,在一念之间
记得有一次,病房里来了一位很儒雅的病人。他每天来去匆匆,不跟任何人有多余的交流,连笑容也很生冷。于是我就想,他为什么那么封闭呢?自我封闭的背后是不是又某种心理的需求?
慢慢的,我了解到,他是一位肝移植后的病人,处于社会上层地位,在家里是独生子女。一种淡淡的忧伤油然而生,我也是独生子女,如果我也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
于是在治疗过程中,我对他多了些问候。当他跟我说,他什么都不怕的时候,我问他:你真的坚强吗?因为我看到的是坚强外表下被掩盖的忧伤。
刹那间,他眼圈红了,不自觉的眼泪流下来。我知道,他心灵深处的逞强被消解了。
我们之间有许多共同话题,作为独生子女,面临着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局面。他会说一些他的故事,但他却从不提及妻儿。平时只有年迈的父母为他送饭,身边照顾的人全是他的朋友和同事。后来我才知道,他跟妻子关系并不好,儿子有自闭症,他在得知生病时就选择了跟妻子离婚。
自那时起,我开始尽我所能对他的合理要求给予帮助,用心倾听他的每一次诉说,并给予回应。我一开始不知道如何帮他化解他对妻子的恨,后来有一次,我语气有些强硬地问他:“如果你的妻子离婚的时候不要孩子,把他留给你七十多岁的爸妈,你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一个40多岁的女人,带着这样的20岁的孩子还有后半辈子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我不恨了。”
由于病房里护士姐妹的关心,他体会到了家的温暖,不再想每天回家了。他说他想将肿瘤三病区作为他人生的终点站,他对我说:在我离开的那一天,我希望你能送我。在这里虽然病着痛着,但他很开心、很快乐。
然而,快乐总是那么的短暂,那天早上我刚刚到病房准备交班,突然他父亲跑来跟我说怎么叫他也叫不醒。我们飞一样地推着抢救车,经过一番紧急抢救,他终于苏醒了……
或许是老天怜惜他还有一些心愿未了。
过去聊天时我们曾问过他,要不要接儿子来医院,他很坚定地说“不要”。但在醒来的那刻,他拿着儿子照片,给我写地址,让我帮他把儿子接来。
这很难。他的儿子在特殊学校就读,平时只有母亲或在校登记过的亲人可以去见。于是,我非常努力地跟学校老师商量,跟他的家人沟通(孩子的爷爷觉得那孩子让他们丢面子),最终说服了他们,去接孩子。
在这过程中,他的生命已临近终点。他告诉我,不要过度的抢救。医生也尊重了他的选择,只给予最基本的用药支持。
他曾经是一位特别注重生活质量的病人,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惨状,于是我们用报纸把对着他的一面镜子给遮挡起来。他不止一次地问我,这次是不是挺不过去了,我只能流泪沉默,用手机在他耳边放着轻音乐,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如果你累了,你就闭上眼睛睡吧,这次你睡着了,我们再也不吵醒你了。慢慢的,他呼吸节奏慢了。
因为他的儿子还没来,我们只能时不时的喊着他,刚开始他还能有所回应,后来就只能看到眼球的转动了。
儿子终究是来了,站在床头呼喊着他,爸爸,爸爸!
只见两行泪水从他眼角流下,心电图缓缓铺出一条直线。
如果你即将离去,真的不愿意再多陪陪父母吗?
他很年轻,刚满29岁,对我们总是凶巴巴的,对父母的态度也很生硬。他唯一信赖的,是他的妻子。他一次次来治疗,不停地放腹水,饱受疼痛,却不听我们的健康建议,总是自己在那儿言语,“不行了,肯定不行了。”
一日晚班,看着他在妻子的搀扶下吃力地走着,就招呼他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先聊着他的工作,同时我拿出医院焦虑抑郁情绪测量表(HAD量表)、焦虑自评量表(SAS量表),他敞开心扉表达,我从评分中得出他当时已达到抑郁的程度。
他继续诉说自己的故事:从医院出院他是封闭的,不愿意见任何人,他怕家人见到他跟着一起难受;他感叹命运的不公平;他有一双儿女,不知所措;他给家人留下一笔财富,自己还没活够,可是不知道出路在哪儿。他想坚强面对,可是病痛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他,一次次的用药无效,尤如一盆盆的冷水。
他放纵地痛哭着,我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看着他,听着他,等着他,到他平静了,开始和他说话。
我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要如何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呢?每个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如果您即将离去,你真的不愿意再多陪陪父母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我把他送回了病房。
第二天再看到他时,他扶着助行器在行走,也不再逃避父母的陪伴。他对我有了笑脸,眼神中送来缕缕暖意。
这暖意也让我更真切地感受到关怀的意义。当患者通过我们的陪伴了解死亡,接纳死亡之后,就有了面对现实的力量,在生命最后阶段点亮心灯,升起新一轮的“太阳”。这心底迸发的光亮,让他们安详、舒适、无憾地走完最后的人生旅程。
肿瘤科的病人形形色色,但是我们相信,他们心底里都有这样一轮太阳,曾经生机勃勃,却因一时的阴霾遮挡而黯淡失色。一旦有一双温暖的手、一份全然接纳的陪伴拂去阴霾,他们就可以焕发力量,去面对重症带来的一系列打击,一步步地穿越恐惧、焦虑、抑郁、愤怒、孤独的乌云,春风化雨,实现与疾病的和解,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找到享受人生的力量。
而这力量,同样也回到了作为陪伴者的我们身上。面对未来,面对下一位病人,我们的爱与信心,感恩与智慧,不断增长。作为肿瘤科护士,我在临终关怀中找到了这份职业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