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村口的大榕树,说不清有多少年了。
树干粗得要四个汉子手拉手才抱得过来,树皮是深褐色的,裂着一道一道的口子,像老爷爷脸上的皱纹,里头准藏着不少故事。
树下总围着一圈青石板,被几代人的屁股磨得溜光。
天一亮,就有老汉端着粥碗蹲在这儿,吧嗒着旱烟,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
日头升到树梢,石板上就成了孩子们的地盘,滚铁环、拍洋画,吵吵嚷嚷的,惊得树洞里的麻雀扑棱棱飞出来,绕着树冠打几个圈,又落回枝桠间。
榕树的气根最是好玩。
一绺一绺从枝上垂下来,有的刚及膝盖,孩子们就抓住荡秋千;
有的扎进土里,慢慢长成了小树,分不清哪是主根哪是旁支,远远望去,倒像一片小森林。
夏天暴雨过后,气根上会冒出些小蘑菇,灰扑扑的,没人敢吃,却总有人蹲在那儿看半天。
我小时候常爱爬这棵树。
树干上有不少凹进去的地方,正好当落脚的台阶。
爬到半截,能摸到树洞里的鸟窝,软乎乎的,铺着细草。
再往上,枝叶密得像把大伞,太阳都晒不透。
坐在树杈上往下看,能瞧见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听见她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响,格外清楚。
后来离了家,走了不少地方,见过各式各样的树。
可每每想起故乡,最先浮现在眼前的,还是那棵大榕树。
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村口,看着一代代人来来回回,把日子过得像树影一样,长长短短,却都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