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错

最无忧是有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每次听这首歌,都会莫名想起阿M。那个我生命里渐渐淡去的如烟女子……

      她是我儿时的影子,我们先后七天出生。从小我就羡慕她,因为她爸爸妈妈年轻勤快,既是庄稼地里的好手,还爱干净,家中总是收拾得紧紧有条。她不用做太多琐碎的家事;哪怕再早去上学,妈妈都能为她准备上可口的饭菜;而且,城里还时不时有亲戚,带来好吃好玩的,当然还有漂亮的新衣服。在我的眼中,她是小公主,生活自是优渥的。

      我们除了在一个班级上学,年岁一样大,再没有任何可比性。这要从我的家事说起:我家姊妹多,我排行老五,前面四个姐姐。若算上夭折的哥哥,我该是老七。由于超生,加之其他琐事,妈妈带我改嫁到爸爸家,所以我的爸妈自然年岁大。他们也无疑是勤劳的,但对于家务这一块明显粗糙了很多。所以,从小我是要洗衣做饭的,早上起不来,早餐就极其简单,要有新鲜菜吃是莫大的奢望,更别提新衣服了。很多时候,我身上套的与自己年岁不相符的姐姐的衣服,有必要强调一下,最小的姐姐也比我大八岁,所以那种不相称是极其明显的。

      这些,可以暂且略过,以后有机会且再多说说。

      从小我和阿M很要好,因为我们不仅年龄相当,而且比邻。我们一起度过了我们拌家家的美好的幼年时期,然后又一起进入学校,开始我们人生的另一阶段。

      现在回想,虽我的家庭特殊,但性格一直还是算得上比较开朗的,和她在一起,常常会有好些鬼点子,让一群“惶惶不可终日”的“鬼子们”(邻居小妹团)能够很好的打发时间。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做贼”,也许基于80年代的孩童都是饥渴着长大的原因,我们对别人家地里果子地向往,恰若虚荣的女子对靓衣美饰的向往一样,深切而热烈。所以每到秋味十足的午后,在藏猫猫,打游击之类的游戏玩乏之后,我们便对地里渐熟的果子蠢蠢欲动,这时,我们常会先勘察地形,设计好进攻和逃跑的路线,进而开始行动,精明得如同心怀投敌叛国鬼胎的汉奸!这样的结局往往是,每每我们悠闲地躺在长长的红薯藤蔓里咀嚼着丰硕美味的战果时,彼岸坡上则传来老阿婆或姨子们声嘶力竭的咒骂声…… 

      除去诸如此类的不堪,我们还有男孩子一样的好手。炽热的夏季,是我们最快乐逍遥的时节。我们会顶着烈日偷偷下到不足膝盖深的小河沟,梦想着有天会像隔壁村的小刚那样在水库里也能来去自如,可终究没有能够抵挡得住老人家们犀利的数落和责骂,因为每年学校里都会传来意外溺死学生的消息,我们的梦想也最终渐渐溺死在了脸盆里。不游泳,也还有很重要的活儿等着我们做。浅浅的溪水流经的石块翻飞的地方,常常能够获得惊喜!调皮的男孩子眼疾手快,很快便可捉到一两只硕大的螃蟹,“啪”,掰下一条腿,放在嘴里嗦得咂咂作响。看我们眼馋,便再掰一条好心递过来,我们却似乎猛地怀了悲天悯物的心,不忍接收。但亲手捉到一只螃蟹却又成了我们那时另一个不灭的梦想,忘记了经过了多少辗转,我发誓,我和阿M捉到螃蟹的场景确实只有在梦中才出现过。也许这两桩事情于我和阿M而言,是我们人生“奋斗史”上不可抹去的污点,但幸而我们一直都只是以“我奋斗,我快乐”作为自己的信条的,所以到最终也不至于悲哀得捶胸顿足。

      撇过这段不风光,我们还是有比较辉煌的时刻的。蜀地不缺的当然是水,水生万物,所以四季葱茏。那时最盼的莫过于夏季的暴风雨,一来雨来则风至,多少可以为大伙减去些许烦闷与燥热;二来,雨后稻田往往水满盈丰,为减轻田埂的负荷,大人们常常在雨后急切奔走打开预留的缺口。你应该可以想见一沟葱郁的水,缓缓流经每块稻田从而一泄倾至远方的景致。我们这时也往往忙得不亦乐乎,拿着提早准备好的网兜,安插在力所能及的每个缺口,然后安然守候,一个下午便可满载而归。你若问我们网的是什么?当然是鱼咯。虽常不大,但拿回家处理过后,用油一煎,香酥可口,是大人小孩都极其钟爱的美味。夏季涨雨如此让人向往,其实入秋渐旱也未尝不让人想念,待到稻子收完,田里的水也渐渐干涸,这时熟知环境的人都会留心观察那里微微冒出的小孔,你当然不知道:里面藏着泥鳅和鳝鱼呢!脱掉鞋子,涉到跟前,用手指挑到至多一尺深的地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它们揪出,如果你有兴致和闲心,收获是极其可观的。我和阿M,乐此不疲。

      那些美好,现在想来,历历在目。而我们,就这样没心没肺地度过我们的童年时光。

我想摘下星星送给你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的改变是从初二那年开始的。阿M成绩越来越不好,她爸爸托关系,为她转学到了另一个地方。我们之前上初中的地方很远,每天需走很远的山路,因为一直有她同行,倒也从未感觉到辛苦和害怕。只是后来没了她,我突然有些不习惯起来。我们分走两个方向,突然就感觉到了要很久才能见上一面的现实。现在想来,于当时仿佛就已经有了背道而驰的意味。方向不同加之学习任务繁重,我们似乎渐渐疏远了,但我坚持会在很想念很想念她的时候专程去找她看看她。

      就这样过了一年,在一个阳光白得刺眼的下午,突然得知阿M不念书了,要到镇上学理发。处于学习倦怠期的我,焦灼不安,巴望着能和她一起去。可在家人一通铺天盖地的臭骂之后,我不得不再次扼杀自己的“理想”。从此,见阿M的时间便更少了,我们各自在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各自的人生。

      在我初三那年冬天,阿M就风光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店,那一年,我们十五岁。阿M当了小老板,开始穿高跟鞋,打扮也渐渐性感妖艳。偶尔相逢,我穿着白色球鞋与她比肩,显得极不搭调。言语也渐渐不协调起来,我支支吾吾只能聊聊学习和同学而已,而她则是满嘴社交关系人情世故云云。那时我想:我们的距离好像有些远了。

      后来的事我更难以接受:阿M十七岁便偷偷嫁了人,对方是社会上的“老大”,开夜总会,当时年龄三十五,再婚,比阿M整整大十八岁。也许鉴于此,阿M爸妈不能声张。即便如此,这也在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母亲告诉我这个消息,我震惊却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据说是阿M自己愿意嫁给对方的,家人极力劝阻没有成功。再次遇到她,化了很浓的妆,嘴唇艳丽,穿着时尚,全然一副夜店老板娘装扮了。我告诉自己:我们注定再也回不去了。她在我的耳边娇嗔:“小样,现在越来越淑女了哦”。是啊,在我们本应该都青涩的时候,阿M已经成功挑起了成人的担子,那时,她已将为人母。

      阿M的家(店)就在我念高中的镇上,如果说以前我在想念她的时候还能想方设法去看她的话,那么现在,面对那个来来去去都非正人君子的“是非之地”,我是不能了。家人反对我与她走得太近,其实我自己也总感觉别扭。那时是真深切透彻地领悟了“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这句话的深刻含义的。也许她,也是深有体会的。因为后来,她根本不再主动联系我,很久很久碰到,也只是随意地打个招呼。我们的缘分,走到了世界尽头。

      后来,我远走家乡,上了大学,有次回老家看见她,领着儿子,手臂缠了绷带,她说和老公吵架,他砍了她,轻描淡写,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再次惊异于她的变化,用阿M的话来说:“我们已经,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或许,这是真的!当然,不可避免的,她离了婚……

      再后来,我参加工作,结婚。流年里,虽每段时期有幸遭逢不同的朋友,充实,满足!只是当时的年少和纯真,我再也找不到,回不去!怀念那段岁月里毫无芥蒂的友情,怀念那段岁月里明朗如歌的阿M!如今,我们多年不见,她偶尔发来消息:想你了,你好久回来?……

心里角落那是你

      每当记忆强烈入心海的时候,我会天真地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阿M有幸和我一样读完了书……

      我知道:一切只是想象!

      王菲的《流年》一遍又一遍从音响里淡出,我只反复听得那句“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初创2011.6.24;改于2021.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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