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来,纪录片领域的兴盛迹象似乎初现端倪。作为一个纪录片的爱好者,我却很少会给身边的朋友推荐。纪录片以其严肃的主题导向、枯燥的镜头呈现、单调的制作意旨,将绝大部分大众排除在观众范围之外。除非是像我这样乏味的人,否则很多人都会抗拒接触这种具有纪实性特征的影像作品。但是,知了青年却彻底地打破了我的成见。我想,他们或许是纪录片崛起的开拓者,而且是为数不多的成功的开拓者之一。
或许对于某些文青型纪录片爱好者而言,知了青年这个团队的作品是他们颇为熟稔的一个东西。知了青年自2016年上映了被誉为“亚洲首部治愈系匠心微纪录片”-——《了不起的匠人》之后,就一直在人文类纪录片创新领域中独占鳌头。其后推出的《了不起的匠人》(第一至三季)、《了不起的村落》(第一季)、《三日为期》,一直将其特有的文艺色调、小众视角、文学情怀等制作特征贯穿到底,可以说是文艺型纪录片的典范。
看过他们所有的纪录片作品的观众可能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他们的镜头取景十分精致。在取景角度、布镜色调、场景配乐等制作手法方面,他们都竭力地将一种温柔的情怀潜移默化地植入观众的内心。所以,他们的成功就在于,在带给观众细腻的视觉享受的同时,也取悦了观众的心灵。
但是,如果空有华丽的制作技巧,是无法给观众产生余音绕梁般的震撼力的。在我们关注这些文艺与情怀之气息十分浓厚的作品时,我们往往会在片终后停滞思绪良久。面对《了不起的匠人》,我们会为一种质朴原始的精神而停滞;面对《了不起的村落》,我们会为一种无能为力的逝去而停滞;面对《三日为期》,我们会为一种具有温度的真实而停滞。
停滞,是因为某种缺失的遗憾在潜意识中被唤醒后,会产生疼痛。而骤然剧痛总是会导致片刻的空白。或许,空白才是一部纪录片绝佳的预设影效。
我想,在知了青年目前的系列作品中,《三日为期》就是那个空白境界的巅峰。
《三日为期》,我看到出品平台为它贴上的标签是——“社会的温度计”。这样文艺的文案也算是知了青年惯有的风格吧。但是,这部纪录片让我回味良久的并不是这些诱人的美观,而是在于镜头中那一个个真实的活着的人。这部纪录片确实做到了他们的制作初衷——呈现“真实故事与人间剧场”。对于纪实二字最精确地诠释,是《三日为期》超脱以往文艺表象的创新之处。尽管以往的系列作品也在最大程度地展现某种人们期待的真实,但是总是束缚于某些故意而为的创新点要求,所以终究只是一部优秀的人文纪录片。而这次,《三日为期》可以称得上是一部真正的创新型纪录片了。
《三日为期》,以三天为期限,蹲点挖掘一种社会群像的个人内心独白,这是我看了前两集之后的初印象。
在第一集中,他们将镜头瞄准了骑行者这个社会群像。他们埋伏在西藏丙察察这个越野者的必经之路上,在一个普通的四川旅店里捕捉每个进藏冒险的骑行者内心深处的独特。当你看到骑行者中有20岁的大学生、84岁的老人、青年夫妇、抑郁症患者、退休公务员、年过半百的教师。你才会发现,原来人是可以因为失去,因为缺爱,因为珍惜,因为孤独,因为倔强,因为不甘于浑浑噩噩,而尝试另一种生活来珍惜当下。当你戳破一个个用精美文案装饰的人物内心独白时,你会看到真实的社会与挣扎的自我。诚如镜头里的独白——“有人因困于过去而出发,有人为未知诱惑而前行。冒险的初衷各不相同,但出发,始终不过是一个契机。如果说,按部就班是我们的常态。那么,决定来一次冒险,也许才是真正的那个‘我们’。”他们在死亡公路上的解忧驿站,以三日为期,体察这个世间仍残存的最梦幻的骑士精神。这第一种温度——一种延续百年,跨越文化界限的堂吉诃德式的温度,在冷色调的怒江风景中,释放着魂灵的温暖。
有人在灰暗中勇敢地追寻绚烂,有人在灰暗中沉溺于消逝的慰藉,这是面对灰澜生活的一种抉择与态度,无关对错批判之说。在这个崇尚相对论的时代,只有真正的傻子才会以道德制高点去审判每个同为众生的人。而《三日为期》在第二集中,面对街机游戏死忠粉这个社会群像时,终于以其脱俗的智者视角征服了一批寻求纪录片制作意旨创新的观众。在三天的镜头中,一个个街机游戏爱好者的心理形象被不断刷新升级。一张张中青年男人的脸被隐藏在昏暗却温柔的游戏厅中。他们或带着生活的疲惫、或带着迟暮的百无聊赖、或带着年少时的倔强、或带着岁月无法磨杀的纯粹,在这个年少的温柔乡中,寻回胜利者的傲气。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走出一扇门,踏上一座升降电梯,所有的起伏都是真实与自我的馈赠。当你转身离开这座曾经的伊甸园,你就要明白,岁月即将赐予你一份沉重的真实。这不是对于离开美好与理想之地的惩罚,而是人生进行时的定义。这像是,镜头的最后一刻,定格在其中一个街机游戏死忠粉茫然的脸上——他在等待再就业的无尽幽暗中,茫然而终。谁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结局,谁都不知道这个曾经的胜利者能否再次迎来真实的胜利,谁都不知道摇摇欲坠的伊甸园能坚持多久。他们在时间停滞的烈火街机厅,以三日为期,体察最真实的无果。这第二种温度,有些冰冷刺骨,却又令人贪恋。
纪实性是纪录片的本质特征,但是人经常会混淆纪实的本质——纪念遗忘与消逝。或许,是为了缓解我们的失忆症,纪录片才会出现,治愈这两个字才会被创新地作为它的定语。或许,是为了治疗我们的全盲症与自闭症,《三日为期》才能大获全胜。又或许,我们都是时代的病人,我们都在渴望——“我们以三日为期,带你体察这个社会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