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久没有看QQ空间了。
连QQ也变成文件传输工具,除此之外,个人聊天页面都是空白。
前几天点开我的好友和其他分组,改了头像的,改了ID的,我没有备注的话,就很难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谁了。
可能连特别关心那一栏都要愣几秒,然后感慨地发一声哦,原来是她。
2.
2007年夏天的某个午后,我在家里阳台的躺椅上,手里拿的是诺基亚N95,嗒嗒嗒地敲着九宫格键盘,庄严隆重地注册了第一个QQ。
Q名自然是不能够随便的,门面是第一印象。印象不好,你就没有跟妹子聊天的机会。
我在网上查资料,找了好久,足足有一个小时。倒不是因为精益求精,只不过那时2G网络实在太慢,每秒十几k。最后输入“天道酬勤”四个字,点确定,如释重负。
小学五年级不知道天道酬勤的含义,看过火影忍者,以为跟六道仙人一样牛逼。
整个下午我都在阳台兴奋地躺着,看QQ,等漂亮的妹子找上门。直到黄昏我妈喊我去吃饭,列表好友依然是零。
我心想:靠,天道酬勤不够好吗,难道要取个像“帅锅锅等你来”这么猥琐的名字?
后来女同学菲菲告诉我:QQ是通讯工具,别人要知道你的QQ号码,才有办法跟你聊天。
我恍然大悟,为了让班花跟我聊天,我把QQ号码和名字都写在教室黑板上,因为这件事情,欧巴桑班主任得到了我的QQ。
过了好几天,我的好友越来越多,只是班花一直没有出现在里面。
列表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菲菲,她是我的QQ启蒙导师,因为菲菲的细心教导,我知道了QQ秀和各种功能。
菲菲说: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可以对其隐身,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话,记得对她隐身可见。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功能,对付欧巴桑班主任再好不过。所以在她的列表里,我从来不在线。
当时QQ还有个好友买卖的游戏,可以将好友当作物品进行交易。
我永远在菲菲的手里,只要被人买了,她都会抢回来,不管多高的身价。
我大惊失色:菲菲你是富婆吗?
菲菲说:半顿早餐而已。
我说:那你不要吃早餐了,帮我充Q币吧。
菲菲冷笑一声走开。
隔天下午我在网吧,登上QQ后发现账号多了二十块Q币,顿时泪流满面,给菲菲充了三十。
我一直认为不能欠女人的东西,接受她们的恩赐,迟早需要偿还。如果累积太多拖泥带水,逃不掉面对桑落瓦解的场面。
菲菲经常在我的空间留言:不跑堂,回踩。
我起初觉得挺有趣的,就去她那踩踩。过了几个星期觉得无聊,我就不去了。
这段时间里面,我一直在等班花,无聊的时候,只能玩玩游戏。
我的Q宠叫乔巴,经常饿肚子,从来不牺牲。
在我伤心的时候,乔巴说:主人,不要害怕眼前的黑暗,因为你的背后有阳光。
我要下线的时候,乔巴说:其实我还想再玩一下,既然说要走了,我就先撤了吧,拜拜。
有一搭没一搭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只是,班花依然没有加我。
后来听说了,班花是文艺女少年,所以我决定迎合她的喜好,趁虚而入。
我开始写传阅日记,《给雪妮的9封情书》,笔名姜十七,附加QQ号。
第一天这样写:吃饭,想你。结果胖胖的副组长加了我。她说:想跟你吃饭。
第二天这样写:睡觉,想你。结果纪律委员加了我。她说:想跟你睡觉。
靠,这群班干部一定是串通好的!
我气急败坏了,第三天这样写:拉粑粑,想你。结果卫生委员加了我...可是他始终没有说出想跟我拉粑粑这句话,大概没想到我会留这么一手。
九天过去了,情书写完,我的列表依然没有班花的痕迹。
终于我鼓起勇气跑到班花面前问:你为什么不加我Q?
班花先是一脸茫然,然后怯怯地说:我没有QQ。
失望之后,又是一片心花怒放。
后来,我给班花申请QQ,我告诉她,你隐身的时候,记得对我可见。我告诉她,你没有Q币的时候,跟我说好不好。
我在空间重新写日志,《给雪妮的99封情书》。
再后来,KTV里唱《情歌王》,唱《海角七号》,唱《花好月圆夜》,尾声有旋律,姜十七说:雪妮是你。
声音很嘈杂,但班花听得到,班花点点头,拉起了姜十七的手。
3.
2010年初夏。发现一件事情,菲菲一直在线。
可是男同学周正说,菲菲的头像是灰色的。
我愣了好久,想起三年前菲菲说过的话,好像明白了什么。
菲菲说:如果你讨厌一个人,可以对其隐身,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话,记得对她隐身可见。
我不讨厌菲菲,从那以后,却也对她隐身了。
人啊,想要你读懂,又怕你看穿,无话可说,成了我们最后的默契。
我,无法喜欢菲菲。
4.
2011年,菲菲在学校单车棚里,不小心撞倒混混的自行车。她连忙道歉,小混混不买账,拉着菲菲的书包不放,硬是要她赔钱。
其中一个对菲菲吹口哨,想摸菲菲的下巴。
是周正看到的,他甩开自己的单车跑过去,迎面给小混混一拳,混混倒地,嘴唇流血。
周正示意菲菲离开,转身跟混混厮打成一团。
隔天放学,周正走出校门,遭到一群社会流氓的殴打,带头是昨天的混混,他给周正脑袋狠狠一棒,周正抽搐倒下,失去了意识。
醒来已是一天以后,我们去医院看望他,医生说是脑震荡。
周正眯着眼睛问:今天星期几?
我说,星期二。
过了十秒左右,周正又问:今天星期几?
我疑惑,问医生。他跟我们说,这是间歇性失忆,没有大碍,过几天就好。
走出病房,菲菲坐在走廊椅子上抱头痛哭。
菲菲说:为什么到了意外发生,才明白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我明白,可是呢,菲菲,所有的来得及,还可以阻止对不起。
初中毕业以后,我到其他的地方上高中,周正菲菲双双辍学,去了深圳打工。
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聊天,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各自的动态。
直到2016年底,我看到周正和菲菲新婚的消息。
所有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好像回到了九年前。
九年前,女同学菲菲说:QQ是通讯工具,别人要知道你的QQ号码,才有办法跟你聊天。
七年前,我推开教室那扇门,所有人穿着校服,周正站在旁边,他偷偷地告诉我:心里有个喜欢的女孩,叫菲菲。
他说,菲菲的头像是灰色的。
可是在我的列表里,菲菲一直在线。
是菲菲对周正隐身了,还是对我可见,可能永远没有答案了。
年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以后都会当成笑话去讲。无论苦大仇深还是耿耿于怀,有一天便握手言和。
以前的承诺大多数打脸,只是时间减轻痛楚,结局演变成你的巴掌滑过我的脸庞,青春也就没了。
活得明白,就不会再问为什么,没有答案的,才是人生。
5.
2010年南非世界杯决赛,小白在加时赛116分钟打进制胜一球,酒吧熙熙攘攘,欢呼的,砸酒瓶的,自己的声音早已消失在人海。
手机躲在沙发的角落里,屏幕亮着,QQ灰色头像在跳动,还有五个未接电话。
从那天以后,那个未接电话,我再也没有接听过。
只是通过QQ空间,知道班花的所有讯息。
2011年,班花修改个性签名:签名这样说,如果真的深爱一个人的话,就算赴汤蹈火,也会重蹈覆辙的。
2012年,班花说,吃饭,睡觉,无意义。
2013年,班花确诊中度抑郁。
同年12月,年底,我再次点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访问权限。
我过得不好,我不难过;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才难过。
时间回到7年前,小白在加时赛打进制胜一球,酒吧熙熙攘攘,欢呼的,砸酒瓶的,一片热闹。
班花在夜晚胃病发作,打给姜十七5通电话,无人接听。发给姜十七9条信息,无人回复。
隔天,姜十七跑到医院,班花侧身躺在病床。
姜十七说,对不起,我没接到电话。
姜十七说,对不起,下次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班花依然侧着身,蜷缩低声抽泣。
姜十七说了很多话,班花都没有听进去,她的心里只有不安。
慢慢地,班花起身,吊瓶摇摆了。
班花大哭:你从来没有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一直像是小孩。我以为会越来越好,可是哪怕最后一点点,你也把它给丢了。
你迟早也会丢了我的。
姜十七:不会的,足球我可以戒。
班花:你还是不懂。
姜十七:我戒什么都可以。
“你不可以,还是分手吧,姜十七”
那是他们最后一场对话,到现在如此清透。错过和珍惜,这两个词的诞生如果有先后顺序,那么,一定是错过在先的。
我过得不好,我不难过;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才难过。
6.
2012年开始玩微博,2013年申请微信,渐渐脱离了QQ。偶尔看空间,聊天界面的人数,日日减少。
微信大多是新朋友,只是没有QQ那般热闹。朋友圈没有浏览量,也没有留言板,孤独的小人眺望蓝色星球,是我们另一个开始。
张小龙果然懂得人群的孤独周期,大概这是微信成功的原因。曾经在QQ里的那群90后,已经悄然失散。
换了几部手机,复制照片,QQ依然下载,也许很久才看一次,可能够带在身边的,记忆,终归有安全感。
我喜欢抢你的车位,我喜欢飞车的背景音乐,我喜欢QQ农场的战利品,我喜欢听上线“咳咳”的声音,我喜欢在被子里打九宫格键盘,我喜欢游戏里各种订婚的场景。
我喜欢你。
过了很多年,似乎有了答案。为什么班花说,姜十七你不懂。
因为戒是减法,总得有人付出代价,到了桑落瓦解的局面,再回头已是艰难。
而感情是加法,就像是,每天喜欢你多一点。渗透进彼此的生活,最后互相依赖,离不开谁。
一开始方向错了,终点已是天差地别。
知道答案又怎样,人生已经收卷,你就没有重新答题的机会。而我,也不可能再复读了。
没有权限知道你未来的故事,那么,班花,我还记得你小学那个中二的名字呢
﹏狠淡de幸福。
我是姜十七,曾经写过心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