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犬白犬

石墙村落，日落尽头，着铠甲泛金光，两名公差人员提刀骑马，踏踏疾行。扬尘处夹道里窜出一黄一白俩豺犬，冲着那两人去处狂追吠叫。两位公差回首瞧瞧，巧了，脸面撞色恰是一黄一白！“大哥，咱们赶了一天路，杀只狗吃不能太爽。”白面公差说道。“要务在身，”黄面公差说着帅先勒住了马，“杀那只白的！“马一调头，黄犬白犬便即扑了上来。黄面公差手起刀落，老练快狠。“啊”的一声，他挥刀的右手被白犬死死咬住了，眼见着黄犬将他扑下马来，尖牙利齿咬断了他的气管！血流如注，黄面公差来不及说声救我便一命呜呼。

      “哎呀！”白面公差悲叹不已，哪里还敢停个半步，只道是:“要务在身，它日再给大哥你报仇！”马也受了惊，飞奔快跑。黄犬白犬撇开便追，愣是追出数里远，吓得那白面公差屁股尿流！

        村民们惶惶恐恐，纷纷锁死了门。有的拿着铁楸，倚在门后；有的在窗户角向外偷瞄，大气都不敢喘；有的上炕揭席，钻进了地道；有的闭眼双手合十，跪在菩萨前祈祷……但有一人没有丝毫害怕，如泰山般岿然不动，因为他在睡觉。这是一位衣衫褴褛的穷家少年，草垛里暖和，睡在草垛里。少年手里还有一根竹杖，用来放羊。东家的羊呢？羊在往前吃草，横向排成一排，如除草机一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少年可以拍拍胸脯，很骄傲地说，你也不看看是谁放的羊！羊群吃草吃草吃草吃饱，往后山推进，一切都很顺利。突然，一只小绵羊一失足，掉进了一个山洞，很模糊，看不清小绵羊的模样。山洞有道，往山洞里走，往里走，越往里走，山洞竟越有光亮，黄的白的刺眼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突然，铛啷一声锁链响，光射出两只怪物，两只凶神恶煞的豺犬，少年一个趔趄，蹲倒在地！黄光对黄犬，白光对白犬。少年噔时坐起，梦惊醒了，他抹抹额头的汗，这梦太恶太恐怖。少年披头散发，黑发之中额角左右却长出两捋黄发，小时还不明显，长到今年十七，黄发已是越发分明。奶奶说家里穷，这孩子营养不良。天已灰白，正是收工回家之时。少年站起身，伸伸懒腰，觉得怅然若失，大事不好，东家的羊呢？！如果丟了东家的羊，那就是丟了饭碗丟了半条命丟了业内的口碑。少年很是着急，四处寻望，没有踪影，见远处山下有滚滚扬尘，羊群多半是在那儿。犯我羊群者，虽远必诛。一个字，追！

        两脚赶不上四蹄。少年想起东家养的马，到院里去牵，须告诉东家一声，敲门没人应。东家老小把头埋在被窝里不敢出来。事情紧急，耽误不得，少年牵了马便追。窗角偷瞄的村民看到少年此行，给他竖大姆指，“甄蛮这小子舍生救人，以前我看走了眼。”少年听不清，只回道:“啥？”

      有诗为证:“江山社稷桃花源，悠然南天住神仙。 黄白二犬护黄白，神荼郁垒除鬼魔。水往低流利万物，人向高走起险途。电闪惊雷刮风雨，蛇游过桥化飞龙。”

      那白面公差甩不掉豺犬，心急如焚，屁股尿流快虚脱了，不自觉地来到一处峡谷。此峡谷两侧悬崖陡峭，过道崎岖窄如缝，当地村民称之为缝峡。峡谷里碎石杂乱，马跑不起来，散步走日。黄白二犬却丝毫不受影响，唔唔健步如飞，很是畅快，就要追上那白面公差，挺身一跃。白面公差魂飞一半，心想这就要死在这荒峡野外，去见可怜的黄面大哥了。白面公差面部一热豺犬贴近的哈气，紧接着一凉流血了！“”嗖、嗖”几支利箭擦面而过，向黄白二犬射去。黄犬在前，头颅眼部中了一箭，扑落在地，打了几个滚。白犬身上也中了一箭。接着落石骤下，两只豺犬愤怒嘶叫，避着落石折回逃窜了。

      扬尘未平，扬尘又起。寻羊的少年挥着竹杆依迹寻来，与黄白二犬碰个正着。妈呀，这不是梦中那俩犬嘛！“我的羊呢？”少年瞅着，那黄犬右眼眶插着一支箭，眼珠子已然掉出，白犬腹部中箭，穿肠挂肚，凶神恶煞比梦中更胜。黄白二犬盛怒当时，冲着少年攻去。打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二犬追少年，带起一溜烟。

      村民们以为黄白二犬走远，刚放松戒备，出来放放风，相互打个招呼报个平安。东家见院里少了马，小免崽子，看回来怎么收拾你！突见黄白二犬追着少年返回村里，村民们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躲了起来。

        “别往这！”窗角偷瞄的那个村民喊道，“别往这跑！”。少年听不清，驾马过去，问道:“啥？”  黄白二犬受了重伤，稍一迟疑，径直向后山跑去……

        且说那白面公差在缝峡绝处得生，心有余悸后喜不自禁，“敢问哪位好汉出手相救？”峡谷两侧下来一窝绿林好汉，数数有七八个，清一色穿着黑衫，背着弓挎着刀。“在下奉高县府差李宝四，多谢诸位壮士救命之恩！”说着，白面公差下马作揖。”误会、误会，”为首的好汉苍髯如戟，气势如虎，绰号髯虎，髯虎说道:“误会了，我们是来打劫的，押去见大哥。”说完，朝左右摆手示意，将白面公差拿下了。

        夜幕拉下来，点缀上星月，村落静下来，燃起灯火。东家院里的大槐树，除了拴马，又多了一个功能，东家黄老爷拿来绳子，将少年反手绑在了树下。黄老爷端着碗筷从屋里踱步出来，走到少年跟前，问道：”饿了吧？“说着，自己吃了开来。黄老爷边吃边吧唧嘴边数落少年，”我那么信任你，把十三只羊交给你，让你成为全村最大的放羊官，最大的！你竟然给我把羊弄丢了，你太让我失望了！“少年羞愧地低下头，说道：”我这就去找！“

        ”去找？！我看你是想逃，你不回来，我找谁去！”东家黄老爷说着，突然背上挨了一棍子，“谁？"

        “放开我孙子！”

        “奶奶，您怎么来了！”

        “放开我孙子！”弯腰驼背的老奶奶，焦急地重复道。她手里拄着一根拐棍，显然是这根拐棍袭击了黄老爷。

        黄老爷先是向老奶奶鞠了一躬，然后以筷子指天，说道：”谁来也白搭，除非羊回来！十三只羊少一只，人就走不了！“

        老奶奶气地直哆嗦，用拐杖着急地直戳地，”你……你……你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她颤颤巍巍地走到少年身前，用双手捧起少年的脸庞，疼惜地哭了起来，”冷不？饿不？奶奶锅里还热着馒头呢，给你去拿。你不要怕。奶奶来陪你。“说完，奶奶颤颤巍巍地走了。

        ”奶奶……“

        奶奶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一大早，东家黄老爷叫醒整夜未眠的少年，赶着他一起去后山找羊。他们发现奶奶倒在村头的路上，手里攥着一个已经凉透了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