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绝不以貌取人

两个星期前,我去参加一个高中女同学的婚礼,就在我的家乡罗定市区摆酒,能来的同学大部分都来了,热闹闹喜洋洋,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属可喜可贺。清晨的一场细雨把天空冲洗得一尘不染,显现出粤西并不算繁荣的南方小城不同于以往的自然色调。

在喧闹的人群中,丈夫牵着两岁半的儿子,我抱着5个多月的小女儿,我抬眼一望,才发觉很多同学都带着孩子过来。高中毕业至今,已经过了十余年,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成长故事。

有一个女同学,甚至带来了尚在襁褓中出生才50天的小儿子,这是铁杆友情的最好见证。有一个男同学,因为农家孩子,长得黑点,瘦了点,但成绩十分好,人品也纯正,以前大家都亲切唤他为“小正”。他牵着一个欢蹦乱跳的孩子,虽眉目间难掩惆怅,但他笑得最灿烂,一直在感叹:“这孩子和他爸爸像饼印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同学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还没有结婚,他是热心帮大家照看孩子,却细心至极,值得托付。

我们在同一间厢房,但分坐在不同的酒席就餐。吃饭的时刻是最好的交流。一位女同学与我们说:“我本来想介绍隔壁家的女孩给小正的,但发了相片给女孩看后……”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大家的目光望向邻台的小正,我大概晓得她接下来的话要说什么,赶紧示意她小声点,内心甚至希望她不要说出来,我们懂。她还是压低声音说了:“那女孩子看了一眼,就说不喜欢长这样的。我也不敢告诉小正,怕伤害到他。”


我突然在心里涌起一股感同身受的痛感,抬头望了望,那个纯朴的男孩子,正帮同学抱着50多天的儿子,一手托抱着弱小的婴儿,一边低着吃饭,还不忘与孩子笑笑进行有趣的互动。那一刻,其实他是发着光的,散发着乐于助人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的光芒,散发热爱身边一切美好事物的温暖。为什么,那些人看不到这些内在的优良品质?

饭毕,我的丈夫载着我和儿女去新娘家。路程不算远,但带着孩子走起来也不易。在半路,我们就看见小正拉着一位同学的女儿,细心地护送。我们邀请他坐车。到达目的地,他先抱下同学的女儿,又抱我的儿子下车,甚至我手上抱着的5个多月的小女儿也帮接手抱。要知道,我以前一直都是自己慢腾腾地抱着女儿“挪”出车门的。这得有多细致,多热心的人,才能做到?除此以后,他还有很多优良品格,在俗世中依然保持着内心的纯净,努力追求着自己的梦想。他就像一枚被尘土淹没的金子,只要有人耐心地拭去蒙住眼睛的俗世之见,总会看到闪亮的人性光芒。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在转角遇到懂自己的女孩。

可惜,现实有着太多残酷色彩和人间烟火味,人人都希望360度无死角的美,最好还出身高贵,样样高人一等,方为人上人。特意搜了一下度娘:

“以貌取人,指根据外貌来判别一个人的品质才能。”这与我原来理解的有差别,我原来以为“以貌取人”是根据外貌来判别认可一个人,并不特指品质才能。但这让我更加悲痛和愤怒,凭什么根据外貌来判别一个人的品质才能?

一个人不守时,你可以说他品质不好,一个人做出的项目写出的文章很糟,你可以说他才能不好。但一个人的外貌长得不如意,是他的错吗?甚至也不是父母的错,不是上帝的错。可以说,一个人“长成怎样”这件事,是没有承责人的,又何以将这莫须有的责任加诸在人身上,甚至以此来判别品质才能?


有一位已退休的小学语文老师,听闻她年轻时就是360度无死角的美,追求者排起了长龙,其中有一位当年的追求者,现在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家大富豪,还是人品很好的慈善家。她当初拒绝的理由就是因为看人家“长得矮又龅牙。”这没什么可说的,人各有志。但现在每当有人替她惋惜谈起此事,她又扯高气昂地说:“看不出他长得一副尖嘴猴子样,原来有这么大本事呀!”

我原本对语文老师是怀有莫名崇敬的,但她这句低情商而轻侮人的话,让我在心里的好感变为负分!

在我心里,但凡有一点点温度和风度的人,都不会仅仅用外貌去评判甚至嘲讽看轻一个人,这与文化无关,与出身无关。有时候,你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和言语、判决,都会给那些在外貌上自卑和碰过很多壁的人造成很大的伤害。

有一位自小就长得矮小的男孩,他说在他童年时发生一件很受伤的事,足足影响了一生。“那时候,体育老师处处看我不顺眼,我也一点不想上他的课。有一天,体育老师突然暴怒,训斥我是矮人没出息,还当众命令脱光裤子绕操场跑一圈。我边跑边止不住流眼泪……”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但那时候受到的羞辱,却像一颗毒瘤,一直长在内心。幸好,他在成长过程中化悲痛为力量,长大后成为出息的创业者,生活过得殷实而美好。而那位体育老师呢?会有多少人记得?他说:“那个所谓的老师,我甚至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产生的,关非发自善意的评论、指教和恶行,只会让真诚的后辈或朋友将你推得远远的,从此我们的世界不会有你参与。


我近期在阅读青年畅销书作家李尚龙的作品,他提到自己一个亲身经历,让我记忆深刻——


今年,我在广西柳州做签售,有一个孩子,小时候被车撞伤,大脑受损,父亲当场死亡。他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性格孤僻,不愿交流。

在互动问答时,他站起来提问,全校同学爆发出了令人难受刺耳的笑声,而且,连续笑了三次,我问了校方领导,他们说,这个孩子性格孤僻,但喜欢读书,他不善交流,讲话还有些结巴,于是,总被大家欺负。

那是我第一次在签售现场勃然大怒,回到宾馆,我发了一条微博,说这个学校可能存在校园暴力,结果,被这个学校的学生有组织的进攻谩骂,说我污蔑他们的学校,借着她们学校火一把。

我当时十分恐惧,恐惧的不是这些学生能把我怎么了,恐惧的是,没有一个人认为那三声大笑是有问题的,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个孩子被欺负了,甚至没有一个人,认为校园暴力离他们很近。

后来这个学生微博私信了我,我才知道,他长期被各种人欺负,有时,甚至习惯了被欺负。

后来,在学校领导的配合下,他们找班主任谈话,联合班干部一起,保护了这位学生,一个月后,这个学生跟我私信,他说:龙哥,自从您关注了我,再也没人欺负我。

对我来说,我很弱小,我不可能保护不了所有人,好在我还有笔,可以写字,那么,就让我用笔,去和更多孤独的孩子一起,并肩作战吧。


这件事,直接促使李尚龙写了一本名为《刺》的书,为那些被嘲弄欺负的弱者发声,让他们挺起生命的脊梁。

其实,李尚龙所遇之事常常发生,很多人,都把对别人的调侃和轻侮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也是一位因外貌自卑的人,150cm的小个子,在女孩子中也并不算稀有,五官也齐全。但即便是我这样的普通女孩,现实也并不宽容,一路成长,受到无数的歧视和嘲讽,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


因为岁月,常常把很多人变成我们小时候讨厌的那个世俗、虚荣、矫情的人,而保持初心的人反而成了异数。我们就活在一个速食时代,没人有耐心细细品读一个人,那就以容貌、出身、地位去评判,一言定生死。

我太明白,这种痛楚对一个人心灵和自尊的伤害了,正如我在一篇文章中所言:确有什么很刺骨、很顽固的痛发自身体的深处,串走,泛滥。我想,这种痛来自于自信心的塌陷和对自我的否定,还有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不会彻底放弃的梦想。这种痛是很可怕的,相当于一个人没有了灵魂。

但我一直努力保持初心,所以也成了“异数”:当周围一群人在以貌嘲笑一个人时,我常常不会同流合污,小时候保持沉默,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还会委婉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批判。我还有点“精神洁癖”——那些有明显“以貌取人”特征、揭人伤痕为乐的朋友,我也会不知不觉渐行渐远。身边经过大浪淘沙留住的朋友,都是至真至诚,保持着善良和公正的人。

就连我开通此公众号的初心,都是因为:我尚幸运,只是被上帝温柔地“咬了一小口”,但环顾我们四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人被上帝狠狠地“咬”,或身体残缺,或身患隐疾,或在颜值、出身、地位上卑微……

人人生而平等,要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生命。这只是一句出现在书籍中的真理,但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个人?

而我,只想用一点微不足道的文字,给他们一个温暖的拥抱,照亮幽暗的“生命缺口”,给他们灯和信仰,给他们美和真相,这世界一定会变得更纯粹和简单。


我还曾在一首诗歌中写道:

不惊扰别人的宁静,就是慈悲

不伤害别人的自尊,就是善良

人活着,发自己的光就好,不要吹灭别人的灯


有点可悲,一些人性本来应该坚持的操守,社会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反而成为了一种难能可贵的高尚情操了。

正如毕淑敏在散文《素面朝天》中许下诺言:我这一生,将永不化妆。我也在此郑重承诺:此生绝不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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