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面的夜,是异常安静得。只是偶尔会在黑暗中传出几声家禽的叫声。寂静的夜里,突然就飘荡着几声嘶叫,显得是那样得突兀。还有偶尔几家的窗口,有着一丝丝昏黄的亮光,像是给迷途之人,留下了最后的希望。
冷风卷着黑暗,拍打在张扬的脸上。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布包里面却是他给许家的彩礼,许家母亲是这样说得,
“扬子,你家出了白事,按老讲三年之内,是不可以再办喜事得,我们老两口,也是怕熬不过这三年了……”张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走出了许家的门,也不知道许云现在去了哪里。
不得不又要感慨了。命运就是如此这般的无情。张扬前不久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而如今的命运,却又满目狰狞地举起了手里那把锋利的刀,恶狠狠得向张扬刺了进去。失亲之痛,悔婚之灾,这接踵而来得打击,让他几乎绝望了。然而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绝望,便心慈手软了下来,更加没有可能怜悯他,而是继续用力,把刀刺得越来越深了。
张扬想极力隐瞒,许家悔婚的这件事。但是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面,纸是永远包不住火得,父母得知后,眼睛里便没有了一点点的希望,双双病倒,春节前便都撒手人寰了。
张扬是村里面长大得。他是一个坚强的汉子,而现在他却跪在坟前,像孩子般地嚎啕大哭。任凭兄妹两个怎么劝,他都不肯起来。最后,他磕了三个头,很用力。当柔软的额头,砸在这冰凉的泥土上,“咚咚”的做响,远处的深山里面似乎也传来了回声。
春节,一个阖家欢乐的团圆节。村子里面自然是一派的喜气洋洋得,而张家却是如此得死气沉沉。
弟弟和妹妹坐在炕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电视机。电视机里面,自然也是一派的喜气洋洋得,那象征着吉祥的红色,在画面里面翻转跳跃着,呼之欲出。电视的声音很大,张扬却如聋了一般。他听不到电视机里面的吉祥话,也听不到外面震得山响的爆竹声。他一个人坐在自家的门前,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雾。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神也甚是空洞。就像厨房里砧板上那条已经死去了很久得鱼的眼神一样,一样得空洞,一样得迷茫。
午夜,当家家户户开始燃放爆竹,辞旧迎新的时候。他才站起身来,转身便走进了厨房。留在他身后的是满地的烟头,和正在被风扬起来的烟灰。
当张扬想要把那条鱼,做成饭食的时候,却看到了鱼的眼睛。他心生厌恶,手起刀落,鱼头便被丢到了垃圾堆里。这顿年夜饭格外得咸,兄妹三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咀嚼着。
屋外爆竹齐鸣,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张扬又站起了身,转头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面多了一瓶白酒。
“来!三,陪哥喝点!”三弟点了点头并没有做声,张扬倒了一递了过去。
“哥,我也要!”
他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妹妹,倒了半杯也递了过去。
张扬举起酒杯,对着两兄妹,想要说些什么。徘徊在嘴边有着千言万语,他真得是想说些什么,可是他没办法开头,动了动干瘪的嘴,最终还是一个字没吭,一仰头便喝光了杯中的酒。
辛辣的液体,沿着食道流入到胃里。所经过之处,便是火一样的灼热和疼痛。这疼痛沿着血液,一点点向着张扬的心里汇聚,越来越重。那心终也是耐受不住了,猛得抽搐了几下,张扬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许久终于止住。他揉了揉因为咳嗽发酸的鼻子,终于说了一句,
“喝啊!”两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便和哥哥一样一饮而尽。
剧烈的咳嗽声,又一次响起。从老屋里面传了出来,与外面的爆竹声相遇,两种声音就这样混杂在了一起,听起来是那样得不和谐。
那个阖家欢乐的春节的夜里,张扬喝了很多的酒。以至于他蹲在院子里吐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躺在冰冷的炕上睡着了。
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过着节,父母笑逐颜开地操办着年夜饭。而他就和兄妹们一起在自家的院子里嬉戏着。二子和三弟点燃了一挂挂的爆竹,小妹妹则躲在他身后,捂着耳朵又怕又兴奋地跺着脚。
张扬真得喝多了,外面那山呼海啸般的爆竹声,都没有淹没他的耳朵。
春节刚刚结束,兄妹二人就想要赶回去城里了。尽管张扬知道兄妹两人的假期还没有结束,但是他能够理解兄妹的感受。于是他也就没有挽留,随他们去了。
其实,张扬也是如此得苦闷。
晌午,张扬目送着兄妹两人向村口走去,一高一矮,却一样得瘦弱,瘦得弱不禁风。兄妹两人,就这样缓缓地走着。他们走在那铺满爆竹残骸的土路上。偶尔得,一阵风卷起鲜红色爆竹的残骸。土路像一片鲜红的海洋里,而飞舞的残骸,则像海洋里,泛起了着一层一层的波浪。兄妹两最终还是消失在这海洋的尽头了。
张扬望着这翻滚得红色的波涛,一下就又想起了二弟遗书里面最后的那句话,
“如果有轮回的话,就让我出生在一个有钱人的家里吧!”多么无奈地感慨啊!又是多么迫切地希望啊!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这般的不公平。有人生下来就戴满了各样的光环。有的人一出生,那便是悲剧的开始。
于是张扬也决定离开了。离开这个生育他的土地,离开这个让他触景伤情的地方,离家这个名存实亡的家。
春节过后。张扬就把老宅和自家的土地托付给了叔叔,便进城去了。
临走之前,他又买了很多很多的纸钱,向着自家的祖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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