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太平洋边,一个海港城市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正值盛夏,在咸咸淡淡的海风里,一切暂时无果的花儿木儿正走向瓜熟蒂落。湛蓝天空,烈烈灼阳,催赶着不为人知的溪流蒸发,鱼儿的秘密却也藏不住了…
一
新的一天,新的崩溃。
南河29号,迎来了新一轮的抱怨。
六月,上一轮的实习学生尚未搬走,楼里又来了一群青春靓丽的见习生。小文也是这批见习生里的一员,来之前还满怀期待,来了就被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生活条件浇了一大盆凉水,心拔凉拔凉地好想家。当然,一时间怨声载道,伙伴们的花式抱怨倒也成了一丝慰藉,然而过了一周,这帮孩子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年年如此。
南河29号,是该市中心医院的培训楼,专门用来接待每年来医院实习和规培的学生。在蓝天白云的交映下,这栋有点西式复古风的大楼竟生出了几分庄重和神秘。
小文是个话少的孩子,她过于平凡,以至于在一众人流里都有点与众不同了。虽是平凡,倒也生了一副清秀的皮囊。最近,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又撞上了一件烦心事儿,几乎要触及她的逆鳞了。
反正是心神不宁,她眼神飘忽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原地想了想,还是怯怯地上前,开了口:“刘悦,好久不见啦,这么巧,在……”。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茫然和奇怪的打量,立即认识到自己认错人了,生吞了后半句话,正准备尴尬地道个歉,对方好像很理解似的笑了一下,说道:“你是前几周新搬来的吧,你好,我叫冯望,是这栋楼的物业管理人员。”误会解除,二人又随便交流了几句,互加了微信。
上楼的路上,小文心中寻思:好像鼻子是不太一样,也不是双眼皮,皮肤也没这么白…本来就心烦意乱,加上又社死了一场,她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二
早上科室交班,护士长飞快地念着病历,音调却比人工智能还要平稳,与摇篮曲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月不到,大家就都练就了一套站着睁眼打瞌睡的功夫,本就没睡好的小文险些昏倒。
“17床砍人啦,杨大夫受伤了!”一声惊叫划破了凝在空气里的沉闷,一扫困倦无聊,一时间人头攒动,以主任为首的几位外科医生都赶去了急诊,小文也跟了上去,边走边想:他是遭报应了吧。
杨大夫是小文在胸外科的带教老师,此人本事大,玩性也大,人风趣俊朗,最会讨女孩子欢心,当时大家都抢着当他的带教学生,不知为何他却挑了不起眼的小文。当时小文还窃喜过一阵,不过现在看来,那时的惊喜竟成了她的梦魇。
杨大夫在她心里,就和那培训楼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赶到急诊室,发现杨大夫右臂被血浸湿,红了一大片,几个外科大夫正在做紧急处理。
这起恶性伤医事件惊动了警方,来了两位年轻的民警,一位押住了砍人的病人,另一位姓李的警察在与主任交流,了解情况。等杨大夫处理好了,又被要求回警局做一下笔录,主任对小文说:“杨大夫右臂受伤,写字啥的不方便,诗雨在上手术,走不开,文愫,你陪你老师去一趟吧。”小文突然有点后悔自己脑袋一热赶来了急诊。
警局里,杨初被叫去问话了,小文在大厅里等候。百无聊赖间,小文看到了那位姓李的警官,对方也看到她了,拿了一瓶矿泉水向她走来,“来,喝水,你们当医生的也真是不容易,这个月都有三起伤医事件了…”这位警官还是个自来熟,小文和他瞎聊着,觉得这人可信,好几次跃跃欲地想试说出那件事,却又羞于启齿。聊完,他起身要走时,小文突然叫住了他,她怕再没有如此好的机会了,决定豁出去…
杨初做完笔录出来,发现小文已经不在大厅了。正准备独自离开,一位警察叫住了他:“杨大夫,您先别走,还有一桩猥亵女学生的案件需要你配合一下调查。”杨初脸色一下苍白了许多,尴尬地愣了几秒,嘴唇翕动着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三
小文被问完话后就回去了,还得到了李警官的联系方式。走在清凉的林荫道上,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竟感觉没那么怕了。
警局里,李放和他的同事正讨论着猥亵案,一个四眼仔说到:“这个杨大夫可真是精彩啊,堪称一波三折,先是伤医事件,而后是猥亵女学生未遂,你们猜我还查到了什么?”李放白了他一眼:“谈狗,别卖关子。”四眼仔继续说:“还记得去年的女大学生自杀案吗?那位女大学生的导师就是这位杨大夫,你说巧不巧,在她自杀前还与他的导师吃过饭,当时杨初就被请来问话了,留有记录,你看看。”李放接过来看了,那次的草草结案,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次有机会重新调查,他自是豁然。许久,他说到:“自杀地点是南河路29号,又是培训楼,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啊。”接下来,又是无穷无尽的查证调查了。
临近下午下班时,杨初的女友才匆匆赶来,向一位警员询问了大致情况后,找到了李放:“李警官,你好,我是杨初的对象,我叫何诗雨,我想问一下杨初现在的情况。”李放看着面前这纤细清秀的姑娘,竟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文愫,说到:“你先别急,现在一切都只是查证阶段,尚未确定。”何诗雨又问:“那人什么时候可以走啊?他还带着伤呢。”他回答到:“人暂时还不能走,至于他受伤了,我们会找医生给他治疗的,不用担心。”他注意到姑娘脸上闪过几丝隐隐的担忧,不过很快又恢复了。
加完班,李放叫上谈维浩去撸串儿,酒过三巡,李放说到:“杨初的女友让我感觉不对劲儿,当时杨初被砍她都没现身,直到他被扣到局子里了才赶来,这女友,心挺大。”谈维浩补充到:“还有更绝的呢,当时我给她说杨初猥亵案时,她竟然没什么反应,那表情甚至有点不太在乎,再理智的女人听到自己男友出轨都不可能这么淡定吧。”李放又说:“可能只是忙晕了吧,她毕竟与案子无关,说说去年的自杀案吧,当时怎么就排除了他的嫌疑。”对方说:“你现在怀疑是杨初猥亵了那女大学生,导致其自杀。”李放抿了一口酒,说到:“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而且杨初猥亵的证据也难以找到。当时王队长审理此案,其中有诸多疑点,都被忽略了,连尸检报告都做得模棱两可,最终定了个执业医考试压力过大自杀的结论,唉…”谈维浩突然眉飞色舞,很得瑟地说:“谁说的,当时那女大学生的尸检报告我这里还有原始详细的备份,是从老工作狂那里搞来的,李警官,怎么谢我吧。”李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抬手摸了一下谈狗的头,说到:“好小子,等案子查清了哥带你出国旅游。”谈维浩坏笑着说:“这事儿不是一般都带老婆去嘛?”发现对方脸色不对,他赶忙正色:“要知道,关心那件案子的人不只有你。”
四
“杨初的精子检测结果出来了,与残留在女大学生身体内的一致。”一个警员说到,“但是女大学生的尸检报告上注明其体内有好几种精子,说明……”女警官忽然红了脸,说不下去了,这么变态的事情,从警多年,当真罕见。
李放脸上似有怒意,仍是面不改色地说:“去把杨大夫叫来谈话吧。”
“你认识任书凝吗?”
对方一滞,“认识,她是我的学生。”
“你觉得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已经死了,你们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你碰过她是吧。”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是强迫的吗?”
“不算,她当时喝醉了,我也喝多了…”
“是在清泉山庄那家饭店吗?”
他再次默认。
“你约的她吗?”
“不是,应该是偶遇,当时我和诗雨一起吃饭,诗雨有紧急手术,就走了,我一个人在饭馆,无意间看到了同样孤身一人的任书凝,她说她也被放了鸽子,我们就……”
“那你知道是谁约的她吗?”
“好像是一个叫冯…冯望的女孩子。”
……
次日正午,南河29号。
小文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挺拔英朗的李放,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却看到他带走了冯望。小文心里一紧,拿起了手机…
下午,市局。
“这个冯望,原名刘悦,本市人,初中就辍学了,现在是培训楼的楼管。”谈维浩边跟着李放边飞快的说着。
不时,到了审讯室。
“冯望,你为什么改名?”
女子白了他一眼,说:“那是我的自由。”
“总要有个理由吧。”
“那你去问我妈吧。”
“你和任书凝关系不错?”
她表情一滞,又很快放松下来:“算不上好朋友,只是互相帮过几个忙而已。”
“她出事的前一周,你请她吃过饭?”
“是,不过那天我有事,就失约了,想着改日再请,没想到……”
……
女子和警察们打了一下午的太极,李放更是口干舌燥,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李放又准备去撸串儿,谈维浩死皮赖脸跟上了。姓谈的去买酒了,李放一个人坐着,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了一抹熟悉而靓丽的背影,他走到跟前:“小妹儿,好久不见,一起过来吃点。”文愫想反正是一个人,对方还是警察,就答应了。
“我看到你今天带走了冯望?”
“没事儿,就是日常调查。”
“…”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我…她…”她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
李放敏锐地察觉到她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决定抛砖引玉:“你知道吗?她其实不叫冯望,而叫刘悦。”
“啊,果然我没看错。”
“什么意思?”
“冯望,也就是刘悦,是我的初中同学。”
“她初中时还叫刘悦,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改名和辍学吗?”
“因为…因为她被班主任多次猥亵…最后闹到了校长那里,人尽皆知,她也无心念书了,就退学打工去了…”
李放一下子懂了。
不时,谈狗买完酒回来了,看到这两人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地把酒重而稳地拍在了桌上,眼睛还溜溜地看着小文,坐在了两人中间,还不断的把椅子挪向李放。小文如坐针毡,也恍然大悟,找个借口就赶紧溜了。
李放嗔怪:“你有病吧。”
对方不急不缓地说:“相思病。”
“……”
李放只觉心累,顿了一下,开了瓶酒,给两人倒上,又把小文给他讲的班主任猥亵刘悦的事告诉了谈维浩。
四眼仔咂了口酒,说:“如果冯望犯罪,那就是她罪恶的源头。”
五
“找到去年那天清泉山庄的监控了。”
李放赶去查看,很快查到了可疑的地方,只见一女子,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二楼的一处角落,那处正好可以望见另外两人。而这女子,经过技术分析,是冯望没错了。
审讯室里,光影斑驳。
“那天你也在场对吧。”
冯望低头不语。
“你行踪可疑、行为诡异,不解释一下吗?”
她忽然冷笑:“哈哈哈,我说是巧合你们这群条子又能怎样。”
那笑格外阴冷,李放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放话锋一转:“你曾经被猥亵,为什么不及时报警?”
“文愫那长舌妇告诉你的吧。报警?像那白莲花一样吗?你们还不是对那人渣没什么办法,只是拘留,反倒转手去查另一桩案子,猥亵案你们重视了吗?所以那些狗屎渣子根本不怕你们。”话里七分轻蔑、三分怒气。
被嫌疑人指责不负责任,李放竟也无言以对。
见她在气头上,李放趁机问:“你为什么要作恶,那样不就和那些渣子同流合污了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果然狡猾,即便在气头上也没被激将。
再问了几句,李放终止了谈话,局里很忙,没时间陪她打太极。
六
“唉,那47床的老大爷到底没挺过来,小文,那床一直是你协助负责来着吧,害,太老了,再好的治疗都…”一大早,小宋就对着小文念叨。
小文倒吸了几口凉气,说道:“那大爷都被疾病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何止是现在没有人样啊,你忘了之前他状态还不错的时候,我们每次跟着老师去查房,他都盯着我们色咪咪地笑,活像个变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恶化的这么快,也是活见报应。”小宋不留情面地说着。
“人都没了,积点口德吧。”
到了病房,小文又看到了李放和几位警官,正准备去打个招呼,突然就对上了四眼仔明察秋毫的视线,还给了她一个充满世界和平的微笑,于是她就被乖溜溜地定在了原地,看着谈狗对李警官暗送秋波。
这大爷,死的蹊跷。
正午,市局。
姓谈的吊着烟嗓说:“这大爷80多岁了,还有冶游史,这不死之前还查出有淋病,请过皮肤性病科会诊。现在的大爷…呵…”
李放拣着话听,问:“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在这里,来,到我怀里看。”
李放只是白了他一眼,实在没空陪他磕牙打屁。直接拿上报告去找了老法医。
老法医说:“尸检结果显示老人家死于脑瘤,可你要知道这把年纪了,绝症已经要不了他的命了,真正要命的是身体机能的退化。看似是自然死亡,实则是有药物加速了他身体机能的衰退,加速了他的死亡。”
“借治脑瘤之名开药治疗,再调整用药方案,那药就成了慢性毒药。”
“没错。”
“看来躲在暗处的凶手是个很优秀、很聪明的医生啊。”
谈狗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看两人说完了,有意无意地指了指精子检测结果,李放一看,这结果有点眼熟啊!
真是意外之喜。
李放点了根烟,说到:“没想到这袁枫也参与了那起集体性侵事件。”
“看来是凶手怕我们查到,想来个死无对证,却没逃过我的火眼金睛,反而把自己的身份线索暴露给了我们。”谈某越说越来劲:“事已至此,明面上犯罪的几个人就齐活了,最后一个还是凶手送来的,还要感谢这老大爷有冶游史,不然我们也不会去查他的精子。”
“还缺一个吧…”
“傻哥哥,你忘了那起自杀案原本的负责人吗?”
那起案件原本的负责人王先立处理完那件案子就被调去了分局当局长。
“……”
“不然,那个疑点重重的案子怎么会那么草率的结案了,若不是他也参与了其中,怎么会大费周章掩盖真相。如今,要不是他调走了,我们也没法重查。”谈狗坏笑起来:“要不取他的精子检测看看。”
“胡闹!”
七
“袁枫的治疗方案请专家看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是常规的脑瘤治疗方案,科室主任、主治医师、主管护士、护工都已经配合调查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放只觉头大,本以为快结案了,没曾想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难得下个早班,他去了南河边散心。远远就看见一个纤细的姑娘在沿河跑步,近了一看,是文愫,真是缘分。二人寒暄了几句,这李放面儿上浪荡,本质就是一工作狂,即便出来了,心里想的还是工作。
“你们医生给病人瞧病,诊治过程也不必司法程序简单啊,什么各级医师查房、病例讨论,也是很辛苦啊。”
“可不是嘛,还有会诊、转诊啥的,每行都不容易的。”
“会诊?”
“…就是请别的科室来辅助治疗。”
李放突然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赶忙回了市局,只留小文一人在风里莫名其妙。
“查到了,当时给袁枫会诊的医生是…杨初。”
李放心里一惊:“你继续说。”
“但是会诊记录也找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李放还是去了审讯室,杨初坐在对面。
“你给袁枫会诊过?”
杨初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原因,只得就着问题回答:“没错,好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他好像是一个脑瘤患者吧。”
“他前两天死了。”
“…”杨初惊愕不已,是真的吃惊:“我看他的状态至少还能活两年。”
“死于用药失误。”
“这可不关我的事,尽管会诊医生有权限修改病人的治疗方案,但我只是写了治疗建议而已,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的工号。”
从审讯室出来,李放看到了前来看望杨初的何诗雨,向她点了点头。
半夜,路边摊。
“看样子袁枫的死与杨初无关,你觉得他像在演戏吗?”谈维浩说。
“明知故问。”
二人喝了一会儿闷酒,半晌,李放说:“那小子说会诊医生有权限更改治疗方案,他又没动,难道是见鬼了。”
“除非他的工号泄露了。”
李放看了他一眼,又说:“我刚刚又看到何诗雨了。”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突然,姓谈的抖了一个机灵,喃喃地说到:“我怎么忘了这个。”
“什么?”
“你记得那天你审讯冯望时,她发脾气那时说了什么吗?”
一阵头脑风暴后,李放想到了:她说“报警?像那白莲花一样嘛?”。
然后开口:“她怎么知道文愫来报警了?”
姓谈的笑而不语,知道对方想得到。
“难道是何诗雨,文愫报警的事除了我们也只有她知道了。”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一个再不可思议,都是真相。”
“何诗雨把那件事告诉了冯望,也就是证实了她们有勾结。好小子,走,回去加班。”
“好哥哥,放我回家吧…”
八
被抓回来加班的调查员拿着一沓资料,对李队长念起了经:“查到了,八年前,冯望在市中心医院妇产科就医,主治医生是何诗雨,而且当时冯望的监护人填的是何诗雨,费用全都是何诗雨缴的…”
“八年前的那个时候,应该是冯望被侵害后不久、孤立无援的那段时间。看来这个何诗雨对冯望有恩,冯望就死心塌地的帮助她来报恩了。”谈维浩说。
调查员又说:“还查到了何诗雨曾在开展一项生物工程研究,需要很多成熟卵子,市面上买卖是违法的,但她还是顺利开展了,今年就要出结果了…”
谈维浩打断调查员,说到:“所以她需要王大队长的司法保护、袁大财主的资金支持以及一只替罪羊,所以要想办法拢住这几人。现在用完了,就该入土了,因为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
李放点了点头说到:“可惜我们看穿了杨初这只替罪羊”,又说:“走吧,去找杨大夫谈谈吧。”
谈维浩一时没明白,不应该找冯望吗?但还是跟了上去。
“清泉山庄那天,是何诗雨约的你吧?”
“没…没错。”杨初半夜被叫醒,此时还睡眼惺忪。
“你爱她吗?”
“…她是我唯一爱过的人。”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下子醒了,眼里似有了一点光,又继续说:“尽管知道她永远不会爱我,尽管我总沾花惹草,但我对她是真的。”
“所以你把一切都告诉并交付给了她,包括你的工号。”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在这里了,你们警察办事不是最讲证据吗?为什么总是去旁敲侧击。”
从这个男人的眼神里,李放得到了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被你最爱的人利用了。”
对面的男人眼里一下暗淡了,无声啜泣,李放点了一根烟,递给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来到了另一间审讯室里。
“你很信任何诗雨?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冯望大爷似的坐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李放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面不改色地说:“你很感激她吧,于是你要不顾一切帮助她,哪怕是帮她杀人。”
冯望眼含怒意,嘴唇翕动。
李放继续扒:“难道就你的恩情值钱,别人的命就那么轻贱吗?”
冯望再也忍不住了:“她该死。”
“…”
又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阵冷笑,之后,她到底开了口:“你以为把我推向深渊是那个有恋童癖的老变态吗?而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正常人,为什么明明我是受害者,在你们眼里,我却被视为异类,像破鞋一样不干净,处处防着我,或者散着圣母心,给我矫揉造作的同情。非逼得得我换一张皮重新做人,我只想做一个正常人。”
对弱者的偏见,永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芥蒂不知从何而起,了无边际。
李放惊愕不已,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检讨自己,说到:“这样的偏见是很荒唐,我道歉,但谁都不是圣人,党同伐异,本是人性。我们没有办法要求别人怎样,只能走好自己的路。倒是那些对你好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是别有用心,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有些事终究只是飞蛾扑火。”
她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但很快又消失了,说到:“我不后悔。”
“所以你承认了。”
从听到何诗雨开始就乱了分寸,倾诉满腹牢骚时被人套出了话,她终是害了恩人。
九
“调查发现,七年前,冯望初三时,曾被以任书凝为首的一帮女生霸凌。”
“看来,她既是报恩,也是报仇啊。”李放答到。
谈维浩也从医院调查回来了,端起李放的保温瓶灌了半瓶水,才开口说:“查到了相关记录,何诗雨的确通过杨初的工号多次修改了用药方案,不过每次又都及时改回了,我们一开始才没发现破绽。”
“可以下逮捕令了。”
正午,审讯室,光阴斑驳间,水落石出。
何诗雨想开展一项研究,可她既没有钱又没有人脉,只有一个非常爱她的男友,但男友没钱没势还花心。直到有一天,她看到男友看任书凝的眼神,以及刻意安排的饭局上,袁枫和王先立看她的眼神,便萌生了一桩罪恶的计划。害了姑娘还不够,她还怕姑娘察觉到什么,于是又让冯望偷偷监视她、恐吓她,直到逼死她。后来,另一个姑娘战战兢兢地撕开了罪恶的一角…
魔鬼在虚无的夜色里彷徨,最后,只剩下这残酷的真实。
十
“你说等案子查清了,带我出国旅游还算数不?”
“你不是说那事儿得带老婆去吗?”
“好叭,老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