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大赛开始的那天是星期五,天尚未暗下来,位于操场上的舞台已经忙不迭张灯结彩了。
两日来严夏都没能联系到唐思言,严夏说不出的心慌。她知道,唐思言是在回避她,但这样的回避使一切愈发棘手。严夏百般无奈之下找到了叶晚音,目前唐思言唯一的舍友。
严夏并没有多向叶晚音解释事情的过程,好在叶晚音也表示最近唐思言有些不对劲,并答应看好她。
比赛开始得热闹又匆忙,可惜严夏没有心情当观众。她一直在后台附近徘徊,却又不能进去。唐思言不想见到她,否则也不用这般回避了。可是远远在旁边看着,却不知道唐思言在哪儿。毕竟是露天的操场,人来人往,参加比赛的选手也多,还带着朋友加油打气,一来二去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叶晚音应该是陪在唐思言的身边的。要是有状况,她一定会打电话吧。
不远处的一张石凳上坐着杨淮。他放心不下,换了身便装也一起来了,此时正坐在那儿,静静观望着。
杨淮的到来,才是让严夏真正感到不安的源泉。
虽然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既然来了,一定内心也有所疑问吧。杨淮一次次对他们欲言又止,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是他瞒着众人的。
严夏感到一阵阵寒意。她抱起双臂,抬头看着天。乌黑的天空越发高了,北方的天气是规规矩矩按着节气走的。夏天的衣服,还真是撑不住。早该去准备秋装了。
只有杨松在现场当着观众。文艾是选手之一,杨松这个兢兢业业的男朋友自然不能缺席。听闻抽签的结果,唐思言在文艾的后两个。她们可是老对手了,如果唐思言真的唱那首歌,会怎么样?
严夏不敢再想下去。
“文艾……”
一阵悠扬的歌声突然飘到耳边。文艾的声音,永远不会听错,干净又张弛自如,再加上是原创的曲子,不摘桂冠恐怕也说不过去。
即使飘散在宽大的操场各处,文艾的声音依旧不失饱满。严夏情不自禁地转向了舞台方向,嘴角略略浮起一丝微笑。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台下惊叫声不断。
还未从文艾的歌声中回过神来,严夏的手机突然响了。
“晚音……”
严夏的话还没出口,只听电话的另一边,叶晚音慌张的声音从一片嘈杂中响起:“严夏,思言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可是很快她就要出场了,怎么办?”
“思言……不见了?”严夏想被雷击中了一般,,手机险些滑了下去。
“什么?”一旁的杨淮站了起来,匆匆忙忙从严夏手里接过手机,开启了扩音。
另一头的叶晚音急得险些哭了出来:“怎么办,我到处都找不到她?严夏,你在外面有没有看到她?有没有看到思言?”
“思言……怎么了?”正朝着这个方向来的杨松和文艾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文艾很吃惊,为什么有一群人在找唐思言的下落。
“叶晚音,你不要激动,她什么时候不见的?”杨淮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细细询问着叶晚音。
“大概……大概是二十分钟前吧。她说马上就轮到她了,想去练练声……”叶晚音也顾不得是谁在同她通话了,不停啜泣着,“我本来像跟过去,可是后台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冲散了。然后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我以为她只是去练一练,很快就回来了。可是电话已经打不通了……马上就是她的节目了,怎么办?”
就在叶晚音不知所措的时候,舞台上已经传来了报幕声:“有请下一位选手,机械系唐思言同学带来原创曲目《不能唱的歌》……”
“严夏!”
就在众人分心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严夏跑了出去。
思言,求求你,不要出事。我不能再接受身边的朋友离开的事实。
求求你,不要随着祁秀去。
求求你……
严夏奔跑在空旷的校园里。她想起了那日图书馆里杨老师说的话。三年前的那人,便是一边唱着那首歌,一边往山上去的,最后跳进了水库里……
今天晚上有比赛,大多数人都在操场上,如果路上没有人注意,那唐思言就危险了。
第一次在图书馆的遭遇再一次浮上严夏的心头。恶鬼……后来杨淮告诉过她,红色眼睛的是恶鬼。如果是那份谱子吸引了那么多恶鬼,如果它们一同盯上了唐思言……
“思言,求求你,千万别过去……”
严夏闭上眼睛,试图甩开那些不祥的念头。她尽力加快着脚步,朝着后山的方向奔去……
“喂,严夏你等等!”
突然间手臂被人拉了一下,随后迎面撞上了什么。
“喂,痛啊!”
严夏睁开眼,缓缓抬头,只见杨松捂着胸口挡在她面前。
“严夏你等等,你自己过去也对付不了。”杨淮在紧随其后,就连文艾也挽着并不方便活动的裙子一齐跑了过来。
文艾喘着气,但对于这突然发生的状况并没有任何嗔怪的意思,只说:“思言怎么了?”
杨松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是走到这里了,只能上去看看。”
杨松的背后,就是后山林渊路的入口。生锈的铁门瘫倒在一边,这些年这片山林也成了学生们野餐露营写生的好地方,并没有封锁。
杨淮认可了杨松的想法。四人一齐往山里走。
“等一下!”严夏突然喊了一声,快步走到废旧的铁门边,拾起了一只高跟鞋。
“思言的鞋子。在后台才看她换上的……”文艾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这只孤零零留在路边的鞋子,心里也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前方漆黑的山林,唐思言在比赛前,来这里做什么?
“思言……”严夏放下鞋子站了起来,“我们快一点……”
思言,你可千万别出事……
严夏一行奔跑在幽暗的林间小路上。沙石铺就的路上落满了枯枝残叶,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学校安装的几盏路灯,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即使是活动并不方便的文艾也没有停下。谁都知道,如果不快一点,一切将无法想象……
狭小的道路终于在前方变得开阔。
“思言!”严夏几乎是哭着喊出这个名字的。但回应她的,只有在夜空里变了调的回声。
山林的另一端,一个人也没有。宽阔的水库横在不远处,秋风吹起的一道道波纹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岸边的水草长得很高,秋天一到便已经枯了,在风里发出不甚和谐的声音。
不要……
严夏心里无助地喊着,胃仿佛也跟着秋风瑟缩了起来,翻腾着一股恶心的感觉……
“好像有东西……”不经意间,杨淮看到一点亮光。三两步过去,弯腰一看,地上有一部手机,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严夏缓缓挪了过去。
唐思言的手机。没有信号,大概因为这是山上吧。
而那张纸,即便不用细看也知道,就是唐思言手中的那张谱子。
手机和谱子都在这里,那唐思言人呢?
文艾缓缓地走到了水库边,蹲下身,盯着水面。唐思言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黑色的湖水,在这微弱的月光下映不出人的影子。文艾却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湖水出了神。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水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张脸。即使是黑暗中,依旧可以感觉到它惨白得毫无血色,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下方,似乎直通不见天日的湖底。
“思言……”虽然没有辨认出那张脸,但文艾的嘴里还是喃喃说出了这个名字。她就像入了迷一般,双眼已经离不开那张脸了。
那张脸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看向文艾的方向。
“思言……”文艾跪坐在地上,微微伸过手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去碰那张脸。指尖掠过水面,冰冰冷冷的,却没有刺骨的感觉。慢慢地,她将整个手掌都没入水中……
“啊!”就在文艾觉得自己快碰到那张脸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手腕……手腕好像被什么抓住了,动弹不得。
“小艾!”杨松急忙过去。
“有东西在拉我……”文艾清醒过来,拼命想将手拉出来,可是水下的东西却越抓越紧,那张苍白的人脸也不见了。
“什么东西……”杨松见自己也拉不动,便往口袋里胡乱抓了一把,将杨淮先时给他护身的一张符纸扔进了水里。
这一扔,文艾便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没事吧?”杨淮听到了动静,急忙问。
“哥,这水库里有东西。”杨松拉着文艾回到杨淮和严夏身边。文艾手腕上有些淡红色的印记。
“这里不太对,总之,先报警吧。我估计唐思言她……”
杨淮没有说完,另外三人也都猜到了。严夏和杨松都低下了眼,不做声。
“严夏……”文艾突然凑到了严夏耳边,低下声音说了一句,“思言最近的情况……和祁秀有关吧……”
唐思言的尸体,在离岸很近的地方被捞了上来。她的脚踝上绑着一块很大的石块,初步断定是自杀。
受到了问话的四人很快就被送回了各自的住处。在警方的眼里,案子似乎再简单不过了,只是不知道唐思言走上绝路的原因。而严夏几人,并不那么想。唐思言死了,这是一个几乎在预料之中的结局。可是这个预想应证了最不好的预感,一切都与那首歌有关……
走进道观的那一刻,一道明亮的闪电突然照亮了四周的一切,随即就是轰隆隆的雷声,急骤的秋雨毫无预兆地接踵而至,给原本就冷的深夜增添了一份凉意。
杨松一句话也没有说,从一旁翻找出一瓶子药水,卷起了袖子处理着伤口。上山的路上因为照顾文艾,自己反倒被树枝擦伤了不少。
杨淮则将一直神游在外的严夏摁在了一张椅子上。
“严夏,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很重要,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杨淮盯着那双失神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什么。
严夏空洞的双眼微微向下扫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