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就是“上海四重奏”的粉丝了。
那晚,坐在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奏厅里聆听他们全神贯注演绎门德尔松《A小调弦乐四重奏,作品13号》和勃拉姆斯《G大调第二弦乐六重奏,作品36号》,先是沉浸在早春的清流里,微凉但叫人春心荡漾;后又置身在蓬勃的烈焰旁,火热却让人七窍通明。
坐在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奏厅里聆听“上海六重奏”垂目拉响波兰当代作曲家K·潘德列茨基的作品,别有一番滋味。
2007年,由波兰导演安杰依—瓦依达拍摄的电影《卡廷惨案》,除了让人们回首那一段迷离的历史片段并试图剖析悲剧到底缘由何处的同时,也让我们记住了烘托影片那沉郁的气氛的音乐。《卡廷惨案》的音乐,就来自潘德列茨基。
那晚,“上海四重奏”推荐给上海乐迷的潘德列茨基作品,是《第三弦乐四重奏·不曾写下的日记页》。这部专为上海四重奏谱写的作品,写于1998年,“此时的作曲家,已从注重音质和音色的波兰作曲学派‘音响主义’中挣脱出来,回归传统,用悦耳的旋律征服听众”——资料上如此介绍,可是,在现场,特别是与门德尔松、勃拉姆斯的作品在同一场音乐会上呈现,森然的气息久久地缠绕在潘德列茨基的音乐里,游移、踯躅、惊悸的脚步声,总是在你被小提琴慰藉得柔软的时候募然来到,尤其是当乐队轰轰烈烈地推进作品时,第一小提琴在一根弦上将一个音拉扯得绵长又绵长,这时,“命悬一线”这个词填满了你的脑际,你盼望第一小提琴回归到主题来,却又怕。怕什么?潘德列茨基曾经倾诉过这样的心声:“我的一生就是在一片密林中惊吓、寻找并发现自己。”对,就是害怕在密林中找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上帝呵,波兰人的生命怎么就如此与森林密不可分?70多年前,22000个波兰人在斯大林的屠刀下命归黄泉,70多年后的今天,卡钦斯基以及他的政府为在卡廷招回死于非命的波兰兄弟的亡灵和找回波兰人的尊严,竟前赴后继。所谓宿命,就是如此?难怪,在潘德列茨基的作品里,沿袭自肖邦音乐因为失却了祖国而无由生根的彷徨,在这部作品中若隐若现。
一场音乐会,听得如此沉重。也正因为如此,音乐会成了魔咒,让你迫不及待地在节目单上勾勾画画,寻找下一场属于自己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