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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似乎做了个梦。
那是很多年前,她还身着一身水粉色纱衣,乌黑如墨的长发绾成辫子垂落在肩前,眼角眉梢里满是因年少轻狂而特有的恣意和任性。
这大概是多久以前了?
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记忆的模糊使她心慌,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无声的攥紧,喘不上气来。
手腕处又开始一跳一跳的疼,这股子劲儿和记忆里的某种感觉一模一样。
真的,要命了。
凤九禁不住蹙眉,一双秀气的柳眉紧紧皱在一起,喃喃低语些别人听不懂的梦呓。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陶瓷般莹润白净的脸上,淡淡的青草香在空气中沉默的飞旋。
东华将用温水浸过的帕子轻轻放在她额头,浅眠了三日有余,她睡得一直不怎么踏实。
身在梦里都能呢喃出他的名字,看来人有些执念还真是深入骨髓。
他苦笑着看向凤九,两人明明相对却一时无言。
东华已有几日没见到墨渊,在心中粗略估计着便知晓了个大概。
少绾醒了,就在三日前的子时,被天君册封为墨渊正妻。
四海八荒一片哗然。
夜华这次的速度确实够快,做出的决定也够准、够狠。魔族与天族的联姻,就在他的一纸婚约中尘埃落定,纵使少绾百般不愿,但她没得选择。
她不过是天族制衡魔族的一颗棋子,既是棋子,那就没有任何的自由而言。
而魔族眼下需要天族的扶持。这场联姻,无关情爱,只有利益。
东华突然有些搞不懂墨渊为什么非要少绾醒来。
毕竟当初要少绾死以换取四海和平的是他,如今非要少绾醒来平衡各部关系的,还是他。
难道就为了让少绾亲眼看着这四海八荒的暗诡手段?
那般烈性的女子,又有着如火似明媚娇艳的容颜。本应嫁个大兴的少年将军,围坐篝火、生儿育女。
少绾平生最爱的便是自由,因涉世未深难免有些放荡不羁。
墨渊却将这么一块滚烫的炭放在那冰冷的昆仑墟中,总有一日是会灭的。
他忽然又有些好奇,少绾于这九重天的深宫中,又该如何权衡利弊的自保?
可这一切都与东华关系不大,爱恨嗔痴总结起来不过是一份纠缠不清的感情。
比如他和凤九。
东华愿意给她漫长的时间去适应,适应往后没有他的日子。
他做不到像墨渊那般突然抽身离开,而且离开的那般壮烈决绝、毫无留恋。
昨夜东华看着西海上空漫天星光灿烂,心中随意估算着他和凤九相识的时间。
他和她相识四年,在一起一年,和她分开三年。
是不是再用一年,她就可以彻底将四年的记忆覆盖掉,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可他,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缓缓闭上眼的那一刹,阵阵寒风吹过,东华突然觉得有点冷。
这种冷意,是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
耳边司命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他回过头,收回心思。
有些事,不能细想。
事到如今,他只求她平安。
天君夜华自从连下了几道天旨后,就闭门谢客整整七日,洗梧宫那边却半分异样也无。
还真是乱套。
夜华自继任天君以来一向极有分寸,除了在立太子位一事。
阿离储君的位置怕是坐不太稳,年仅六岁的幼童要和他的一众皇祖父和皇叔争太子位。
自古君王皆凉薄,最是无情帝王家。
老天君浩德有天妃无数,贵妃有三,公布于四海八荒的皇子也不过央措,桑籍与连宋。
这三位在明处,却都异口同声的放弃了皇位。
是真的不争?还是一时的隐藏只求自保,东华也无心去想。
可是真正危险的从来都不在明。
在九重天看不见的地方总是暗潮汹涌。
而从古至今皇家最忌讳的便是前朝和后宫勾结起来,算计自己。
前朝也并不安稳。
孟氏一族平复天族东部战功赫赫,姬蘅于今晨被晋封为清慧公主。
夜华再次下了一道天旨,昭告四海八荒于明日迎魔族长公主回大长公主府。同时将少绾墨渊婚期提前,昆仑墟于后日迎少绾为后。
魔族一时间风光无二,翼界各部却蠢蠢欲动。
人心中终归有贪欲,一方势起,必有另一方势弱直至寡不敌众。
而君王要做的不过是平衡诸方势力,对错与否从来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从来都是利益和权力。
那万人之上的宝座一向是冰冷彻骨的,若不比它冰冷,又如何能坐上去?
于那无人之巅的,便注定是孤家寡人。
君王从身居高位的那一刹就注定了身不由己。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东华微微偏过头,眸中无半分波澜。
折颜无所谓般的缓步上前,将一瓶舒缓剂放在木桌上,朝凤九的方向努努嘴道:"长公主派人来看小郡主了。"
这句话充满着试探,气氛一时有些紧张。东华淡然起身,目光从凤九身上移开,回眸看向折颜的那一刻,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多了几分审视。
折颜很是无所谓的迎着东华的视线看去。
当今天族的长公主李婉则,乃是凤九的生母。
青丘这么多年将凤九的身世瞒的滴水不漏。
长公主是何人?天族第一美人,手握着天族国库、典狱司、古灵阁三处大权。
而白奕这么多年一直在天族暗自培养着自己的心腹与部下,被封为镇北侯也已有了数十年。手握天族二十万北国铁骑,却能做到对现任天君忠心不二。
最关键的一点是,白奕至今仍尚未娶妻。
东华甚少关注天族的皇室,只知道他们盘根错节已有多年。昨日听司命细讲,才知其中的复杂之处。
折颜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东华的神色,一边端起手边的茶品上一口。他很惊诧于东华的反应,和他来之前预想的并不相同。
折颜沉声再次追问道:"敢问帝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
折颜不置可否的哂笑,青丘上下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在此刻被在外人面前毫无保留的揭开。
"长公主和凤九眉眼长得很像,凤九和西海退婚的时候,李婉则也出现过。其实她什么身份,根本就不重要。"
折颜再次一怔,这么久远的细节,东华竟然记得如此清晰。凤九容貌间确实有几分像李婉则,尤其是那双眼。
白家人眼眸大多为狭长精致的丹凤眼。而凤九天生一双大大的杏眼,再加上又长又卷的睫毛,整个人一眼看去水灵灵的,像个洋娃娃。
但让他更震惊的是东华那无悲无喜的一句"不重要"。
也是,他东华帝君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东西。
东华见折颜没再开口,心中便已经了然,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肯定的说:"凤九就是长公主隐瞒十数年的私生女,那个秘密册封并养在外面的小郡主。"
折颜挑挑眉,对东华说的话表示没有疑异。
"白凤九这么多年在青丘所享受的宠爱,可根本不像一个私生女。"东华脸上是盖棺定论后的坦然。
的确,在礼教森严的天族,私生女的地位很多时候甚至还不如东华太晨宫外负责洒扫的婢女。
可凤九则完全不同。东华从翼界森林见她的第一眼,她一边手抓他衣襟;一边迎着他目光看向他的那一瞬,虽然眉眼含笑,但是眼底的傲气却恣意而出。
再加之日后凤九来太晨宫给他做婢女。朝夕相处间,东华发现她确实性子柔和、天真烂漫。
但是从她身上还是可以看出来青丘上下有多宠爱她,才能让她如此骄傲又有点小蛮横。
李婉则为人城府极深,手段也大多狠辣。当初为了手掌兵权,才选中白奕与其欢好生下了凤九。
东华倒是颇为意外于李婉则能生下凤九这般性子单纯活泼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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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的出身严格意义上来说,乃是长公主和镇北侯的私生女。因深得浩德父亲---天族已故帝皇李景行的喜爱,故封为郡主,草草的按青丘辈分赐了个封号为"九"。
四海八荒被天族封为郡主的也不过寥寥。
在天族这儿白凤九不值一提、没人重视。她不过是天族长公主尚未出阁前露水一夜的产物,也是李婉则掌控白奕的旗子。
可是在青丘,她却被白家视若珍宝。
多年前尘封已久的往事被翻出重提,难免会引起沉默的局面。
东华的目光再次不自知的移向了凤九。
她昏迷三日有余,梦里除了喃喃他的名字,便是哭着要"嬗子",要"嬗子"。
她喊了无数次后他才猛然想起,"嬗子"就是青丘话中的"阿娘"。
李婉则再怎么心狠手辣,但她是凤九的娘。
她终究也是个母亲。
折颜见东华良久没有出声,主动轻咳一声道:"少绾后日成婚,帝君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后日过后,东华与折颜倘若再次见到少绾,便不可唤她的名字,只能按照天族礼法尊称为一声"娘娘"。
他们终究都回不去最初的模样。
东华的眸光再一次慢慢的沉了下去,最终还是挑了挑眉起身和折颜一起离开。
木门再一次被关上,"吱呀"一声在午后的安宁中显得格外突兀。
久违的安宁让凤九再一次沉沉睡去。
她又梦到阿娘了。
阿娘拉着她一只手,她伸出另一只小小的手摸上阿娘头上的凤钗。
阿娘轻轻低下头,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举起平放在身侧,宫人缓步上前替阿娘摘下尖细的护甲。
她小时候最是调皮,喜欢抓着阿娘头上的金玉步摇把玩,一玩就是好半天。
阿娘也不恼,顺手将步摇从头上取下。一面笑着递给她,一面对她说"我们小九小小年纪便喜欢这凤钗,将来肯定是凤命。"
于女子而言,凤命,即为皇后君主之命。
再后来她就再没有去过九重天,因为阿爹曾经对她讲过,无事就不要再去九重天。
她一向极听阿爹的话。
儿时她还因为阿娘没有再来接她去九重天玩而气鼓鼓。刚开始白浅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说来也是,她姑姑一向如此,自己都打理不好自己,平生最爱唯桃花醉和美人两样。
能在喝酒的空闲中腾出时间照顾她都实属不易。
白浅仍旧每天打哈哈似的和凤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到兴头就给自己灌一口酒,以此类推。
终于她的异样还是被白浅发觉,姑姑轻轻搬过她的身子,轻声问"小九,你和姑姑说说你怎么啦?"
凤九本来只是情绪低落,听到白浅这么一问,压抑了好多天的情绪突然爆发,竟"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她磕磕绊绊的说完了事情的大概,白浅一时有些语塞。
她实在无法向自己的宝贝侄女解释关于她娘亲的一切。
白浅本就不善言辞。
于是在那个晴朗的午后,在折颜的桃花林中,凤九的眼泪哭湿了白浅的纱衣前襟。
从此她轻易再不说叫母亲陪她的话。
梦境戛然而止。
凤九从梦魇中惊醒,高声喊了句"阿娘"。
下一秒手被人抓住,手心里薄薄的一层汗与那人冰凉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冲击。
凤九发丝垂落在脸侧,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凤九轻轻抬头,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几秒钟后眼前人的轮廓才渐渐清晰起来。
她恍惚间试探的开口唤了句:"星澄?"
被唤作星澄的女子抬起头,看向凤九的眼中带着三分埋怨,七分心疼。
星澄自幼便和凤九一起长大,凤九承女君位后身边侍女不多,也只有星澄寸步不离的服侍在身侧。
凤九坐在榻上往着前方,刚醒来她习惯发一会儿呆。
阳光如碎玉般颇有些晃眼,她伸出葱白的手指借着光线玩起了手影儿。
星澄无奈,端起粥碗递给凤九,凤九正好有些饿了,顺手接过便狼吞虎咽的喝起来。
她正喝着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扣门声。
凤九颔首,示意星澄前去看门。来人发髻高绾,一身天族特制的浮光锦衣,青丝中已经看得出有几缕白发。
原来是阿娘身边的掌事宫女,苏墨。
凤九忙直起身子,恭敬的唤了声"苏姑姑"。
苏姑姑并未过多寒暄,淡然开口说"殿下说了,这婚约既然退了,轻易就不会让郡主再嫁。"
一句非常没有逻辑的话,但是凤九却心中了然。
她听了这话自顾自的喃喃道"那婚约要是换人,对身份可有什么要求?"
苏姑姑面上仍不动声色的回复着面前人的话:"殿下说了,只要是郡主心中所爱,身份并不重要。"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凤九脑中晃过那人的面容。她微微蹙起眉,下意识的追问:"那若无官无职,只是个资历颇深的神仙呢?"
"自然也是无妨。"苏墨沉声道。
凤九一双紧皱的眉舒缓开来,拿起放在碗里的调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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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凤九身子没完全好利索,只好在屋子里面习字绘画。
屋外忽然传来一嗓脆生生的"姑姑"。
凤九此时正在木桌边习字,手腕处的疼痛这几日已经减缓,研磨一类的伙计做起来也不再费事儿。
离应儿自顾自的将门推开,一颗小脑袋探来探去甚是可爱。
凤九禁不住勾起唇角,朝小丫头招招手。
离应儿气鼓鼓的抓着凤九的衣袖,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么小的一个人,却有着爱替别人打抱不平的爱好,这小离应儿自己怕是不知道她自己圆乎乎的脸皱在一起有多么的喜感。
离应儿还没等开口,星澄便也阴沉着脸进了门。
凤九无奈的将手中的墨笔放在白玉砚台上,抬眸看向自己面前具有相同脸色的两人。
小离应儿到底是个孩子,还是星澄嘴快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是翼界前几日与魔族不知因什么原因起了些冲突,魔族如今风头正盛,怎能有退步忍让一说。
可这胭脂也是个傲气的,硬生生的在翼界周围设满了仙障。
有些愣头青的魔族兵将非要设法撞碎仙障,结果闹得个两败俱伤。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却不想次日却生了更大的事端。
魔族竟趁一时势起,追究起青丘袖手旁观、助纣为虐的过错来。
凤九轻哂,魔族这么做倒还不如直接来找她的麻烦。借着青丘来变向警戒她白凤九,这招借力打力用的倒是妙。
不过话说回来,魔族这下马威来的倒是不小。
星澄越说越激动,接着嚷嚷道:"外面如今是越传越凶,说什么的都有,主要还是说您借势给翼君,一味嫉妒跋扈,有失女君的分寸,甚至还在传言,魔族少主桐清久病不愈就是您的手笔。”
凤九颇为漫不经心的搭腔:“翼界没有接受魔族无理的要求,众人怪到了胭脂头上。青丘没有出兵帮忙攻打翼界,众人也怪到了我的头上。就连桐清的病都被拿出来做了文章,下一步是谁?姬蘅?若论起根由,她也是被我陷害从而被贬下凡的,对不对?”
凤九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的珠帘泠泠作响。
一回头,便见东华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清慧公主自然是因为青丘女君才被禁足的,若真传出去,也不算冤枉了女君。”
凤九扫了他一眼,他眸中有浅淡的笑意,凤九禁不住轻哼一声:“帝君这话说的,感情我还真成了罪魁祸首,若真是如此,也请天君赶紧下旨废掉我,别哪日也被外界传成了纵容外戚、惧内的昏君。"
东华眼中的笑意更浓:“本帝君还惦记着你受流言的困扰会心情不好,特意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过来走走,才知道是原来本帝君多虑了,这伶牙俐齿的,哪有半分心情不好的样子。"
说着,手不忘点了一下凤九眉心处的花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