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子念,是一名初中生。我的父亲,是一个吸毒者。
我记得似乎是在两三岁的时候,看到父亲往手臂上注射这种物质。那时的我还小,完全不知道父亲是在做什么。只记得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开始经常落泪,也很少回家,一回家便和父亲吵架。而我被挤在中间,左右为难,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娃娃,他们吵得凶了,自然也顾不上我,任凭我的眼泪如线般落下。他们的辱骂声和着我的抽泣声,如同一部廉价狗血的恐怖片配乐。
我及其讨厌那个时候,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我至今还记得,那时的眼泪是涩涩的,没有苦味,也自然不可能会有甜味,像是放了很久长了霉菌的饼干一般。
这种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直到那一天。小学二年级的我刚放学,就看到母亲坐着椅子上。桌上有一份像试卷的东西,现在想起,那多半就是离婚协议书。我从没见过母亲这么疲倦,头发被随便的绑起,在头顶成诡异的波型。她的眼眶有些凹陷,黑眼圈比三天前我见她时更深了。而父亲,他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两手抱着头,在哭。“你原谅我吧,看在子念的份上,我保证不会再碰那个东西了。”父亲一直再重复这句话,可好像每重复一遍,母亲便更加生气。终于,母亲忍不住了,“你说够没有,这么多年来,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可你呢!话,我就搁在这儿了,要么你赶紧签字,要么我们明天法庭见!”
我被母亲吓得愣住了。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吸血鬼在张牙舞爪。
父亲止住了哭泣,双手颤抖着拿着笔,在那张纸上签下来自己的姓名。母亲拿着那张纸,仔细核对了一遍,如释重负般半倚在椅子上,然后轻声对我说:“念念,你和爸爸住在一起,要听话。”我有些疑惑地望向她。我已经知道他们分开了,可母亲不准备带我一起走吗。我受够了萎靡不振的父亲。
我直勾勾地看着母亲,想要求个究竟。母亲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拿起她的包,走了。
我一愣,下意识跟上去。我离母亲一层楼梯的距离,我放轻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像做贼心虚。
“怎么样,结束了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吓得一哆嗦,险些摔下去。“嗯,结束了。”母亲的声音传了。我不知为何加快了脚步,正好看见一个男人搂着母亲的腰,进了一辆轿车。
我的眼泪瞬间留了下来。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我魂不守舍地走回了家。家门没有关,轻轻推开,父亲正一言不发地把一瓶东西注入针管,再打进他的手臂。
父亲干瘦的躯干颤抖起来,他的脸扭曲在一起。刚才那个在歇斯底里辩解的男人似乎与他毫无干系。这时,我才发现,我的书包还没放下。里面装着我所有的书,压迫着我的肩膀。房间里的气氛,也压抑着我喘不过气。
“来,过来。”父亲对我招手,“来,你也来试试。”父亲说着,举高了针管。针在灯地反射下发出一种诡秘的光。我一下就哭了。对着父亲求饶。又被书包压在地板上。我躺在地板上,哭号起来,想把今日所见全都抛之脑后。
我不记得后来怎么就睡着了。好在我的身上没有出现什么痕迹。
在那天之后,我就很少见到父亲。他每月会给我打个2000元生活费。我不清楚他是如何赚的,但是对我那时,这些也不是困扰我的事。
房间内再没有吵架声,也再不用见到父亲那张充满渴求的脸。一切,好像终于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除了更少和他人讲话,我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考上好初中,高中,大学,也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可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淡忘了父母的不堪,我想他们,可却不知他们在何处。
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父亲被抓了。
警局给我打电话后,我才知道,这么多年,父亲给我打来的钱,全部都是贩毒所得。
我听到这,一下子瘫倒在宿舍的床上。我理应是知道的。我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父亲除了做违法的事情,别无选择。但是我逃避了。我隐瞒了我的父亲是一个毒贩,逃避了这个触手可及的事实。直都现在,我不能逃了。
那个周末,我找好了律师,为我的父亲做辩论。结果没有来得太晚,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第二天,我向导师请了假,去看我的父亲。父亲比我印象中更加瘦弱,无助。
即使我知道他的无助是建立在无数无助的人身上,我还是止不住地流泪。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我流泪。探监时间要到了,才对我说:“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不要难过,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这个社会。你绝对不要步我的后尘!”
回学校的路上,我的脚步虚无,最后只得坐在公园边的长椅上。
天渐渐暗下,路灯缓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