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三十年教师的荣誉证章
何水长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一万多个日日夜夜，点灯熬油翻书掲片，查阅资料，撰写教案，批改作业。早晨跟随学生自习跑操，白天讲台舌耕目观挥洒粉末古今中外社会心灵人性善恶时尚传统审美与价值滔滔不绝；自习批改作文开挖大山砸出一条荒径漫道。节假日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在泥泞山经土石扬沙的家与学校的古驿道上，迈过了年年岁岁的日月星辰酷暑寒霜，帮助父亲妻子耕作责任田，碾打晒磨，车载马驼，运到学校，一家五口心有所靠。而今，终于迎来了四四方方圆圆凸凹的三十年教师的荣誉证书和金光灿灿的教师胸章。
人生的三十年过去，已是芳草夕阳，秋冬叶梢。青春靓丽的二十岁年华一去不返了。忆往昔，平凡岁月苦，贫穷教师艰辛走。八二年参加工作，转正后月领39.5元，九零年是月领88.725元。九六年月领446.65元，二零零年月领1146.8元.如今赶上了刚参加的公务员的月领五千多元。残酷啊，政府又三个月不发工资。农民出身的我这个学生，不会种田了，五亩地种出来粮食只够我一个人吃。我是在讲台耕耘，必须需要父亲妻子种出来的粮食养活。我算过一个小账，我一个人的工资除去油盐酱醋茶穿衣，吃饭就挂了空挡。怎么办？坚持。十载寒窗，锥刺股头悬梁凿壁偷光羚羊挂角釜薪熬汤手不释卷，抄抄写写的手指间让笔磨出捏紧镢把的厚茧，肥大的庇股日夜硬坐冷板凳谁能看到溃烂的死肉痂。早晚苦读背诵熟念唇舌生疮，古瘦如柴瘦骨嶙峋，人都变成了一根麻杆。一朝挤过龙门独木桥，全乡百姓咋舌颔首满脸迎头笑。站在讲台上不可中途退，却只能叫牛挣死，也不能叫车翻了。坚持讲台，相信未来，祖国会富强。当年中国农业对工业支持，现在工业反补农业了。教育一定会有回报人民教育的时候。父亲的教导，妻子的鼓励，我只好厚着脸皮从家里背起口粮。开始一袋面粉，吃半个月，再回去拿，回家还得耽搁时间。父亲英明，一次淘洗五百斤小麦。连明赶夜磨成面粉，借人家骡子驼到十里外的乡镇市场，寄存在供销社或者私人家里。赶紧得回家脱去一身雪白的面粉衣裳。第二天赶到镇上，等班车来，扛到班车上，拉到安化，一学期的口中碳水化合物有保证了。如此四五年，十个学期都是在假期就要做好这些粮草准备。七十岁的父亲，背朝黄土面朝天，其实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油黑脸膛，沟壑纵横。双手的死肉厚茧像八磅锤开花的锚边。腰背弯曲如成吉思汗的射雕大弓。父亲积劳成疾，无钱治疗。九六年我连父亲是什么病因都未能查清楚。中午吃了两碗疙瘩，晚上就留下我们永远地走了。走时说，好好喂娃，好好教学，别误人子弟。给你们存下的粮食能吃六年。父亲去后，也给我留下了一万两千元的帐务。有人说我做生意了，经商了。可是就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我自学拿到汉语言文学本科文凭。我钻研教材，研究王松泉的板书教学法赢得学生特别的喜爱。我教女儿初中三年板书笔记和语段阅读设计至今保存完好。我引导的学生阅读钱钟书《围城》《谈艺录》，如今研究钱钟书的《管锥篇》，成为他圈子里的钱学专家。当然这期间我得感谢我的妻子。家里的农活，我最多能帮她耕种两天，除草施肥收割，我的时间兼顾不上。每到六月收麦子时，学校还在上课考试。等到回家时麦子已经割回家了。就是我在耕地时，她还要给牛割草，给我做饭，给村邻左右帮忙熬夜打麦子。一个农民家庭的教师最苦最累的是教师的父母妻子。我挣的钱不够搭礼。几年都换不了一身新衣服，别说买上档次的我说不上名字的衣料了。如今农村的男女老少出门打工挣钱，家家都盖起新楼瓦房。一进村庄青砖瓷碗亮堂堂新房一家比一家宽敞阔气，只有我那七梁八塌鼠蛇鸟筑窝的老屋，丢头缩骨汗颜惭愧，埋没在荒草尘埃中奄奄一息，撑持着风雨斜阳寂寞黄昏。妻子由于抢时间干活，比不了人家女人儿媳消闲慢做。她只有阴晴无阻，风雨侵蚀，抢时间独自干完。那一次割麦子耕完地，送走借来的牛返回的路上，顿感天旋地转，背回家里一觉睡了两日三夜，米水不进。而今落得一身病魔日日靠药物活命。
父亲，我领到三十年教师荣誉证书和金光胸章，我一定要献在您的坟前，让您看看；看看您满头白发两眼昏花佝偻驼背的儿子，没有辜负的您殷切期望，我没有跳槽转行，一心一意耕耘讲台，从没骂过学生一句脏话，虽然打过娃娃们，但那就像你打我小时候一样，一定理解那种好心的。真的我打过的娃娃，都和我成了好朋友。父亲，我没有白吃您手心起茧额上流汗孤独驻守的五亩薄田生长的白面洋芋。让您看看我用手机拍照的您一个人六十年前修建的现在挺斜即将倒塌的三间老瓦房，也看看我在城里买的八十平米钢筋水泥新楼房，或许你的孙子大学毕业国家招考了，一定能把那老房子重新修缮。现在我们很好，工资很高，扣过各样都领五千多呢，是林业局工作四十年当了书记厂长堂哥的两倍。够吃够喝。稍好点的衣料我们都穿不烂。
老婆，我领到三十年教师荣誉证书和金光胸章一定交给你，好好看看。看看你跟上我有多荣光美满，彩印加厚的蔡伦技术的纸质是多么地油光可鉴，我三十年虽早已白发苍苍，讲台上一万日三万个小时舌耕迈足弯腰目视喉管发炎膝盖变天；剩下的日子每天六点起床十二多熄灯坐凳伏桌，苦心熬眼搜索枯肠绞尽脑汁奋笔疾书埋头阅卷，腰椎突出颈椎驼鞍。前夜不见你丈夫在，黎明搅扰你春梦醒。咫尺天涯不见人与影，吃饭要叫，衣服脏了靠要，地不扫锅不洗，儿女不管自由去。当年的许诺虽然难以实现，但现在有钱了，可以给你治疗病，请你大放宽心。你看看证书奖章心里有多美。你不要为那过去的辛苦劳累埋怨发牢骚，你不要看到别人高级小车心里发毛。你也不要为儿女考不上工作，吃不上国库皇粮就夜夜失眠睡不着觉。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一人必有一路。生猪头上都有三升荞糠，蒿棍子也带一滴露水哩。现在的社会饿不了人的肚子。你常说你的爸爸妈妈特别知足，你买给的一点东西就非常高兴。他们什么都不要，都不贪，有点啥好东西时时想着他人，我们谁不爱喜爱大人啊！老婆，你要一定会高兴的，你经常说知足常乐，只要我们的身体好，多看看祖国的全面发展，多陪陪儿女孙子的成长，这就是最大的心愿。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三十年教师荣誉证书和胸章，我从现在起，我还要抓紧读书，读老子的道德经，读孔子的论语，读司马迁的史记，读屈原的离骚，读唐诗宋词，读水浒西游红楼梦，还要读茅盾文学获奖作品，读鲁迅周国平余秋雨易中天；更要读马克思歌德康德黑格尔尼采弗洛伊德和中国的朱光潜李厚泽，还必须再读几部诺贝尔文学的世界名著，如像百年孤独老人与海，特别是莫言的经典代表作品必须反复地要读。如果生命借我时日，我一定要把我心灵的童话留在《小白杨》《北斗星》（学校的校刊）和交给山溪水长送到你的面前。
我不需要山珍海味鸡鸭牛羊肉，更不须绫罗绸缎毛料貂皮，我只需青菜萝卜山药荞面清淡鲜绿，白水一杯，草烟一支。早晚散步白龙江畔，午晚读书写作，享受精神洗礼与灵魂的慰劳。企求梦中“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明晨，拿起精神的饭盒细嚼漫咽，世事的繁杂在心灵的深处全部放下，人生的不如意没有想不开的。
好了。我珍视你对我三十年的褒奖，我感谢你灿烂辉煌的正气阳光，我虽没有历经南征北战烽火硝烟九死一生的战场，然而我更比活着的将军元帅看重胸章服装，我将终生感谢国家的牵挂和牢记它深含的思想。我是人民教师，永远拥有那圣洁的讲台上的一颗纯洁平凡的种子心肠。2016.6.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