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青澜道:“此计唯一的难处便是如何制定一条稳妥的路线,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
众人皱眉沉思。
李云河突然道:“大王的龙牙巨舰现在何处?”
西子眼睛一亮:“走水路!”
李云河道:“不错,走水路最为稳妥。”
范蠡道:“阿大和阿二两年前便已将龙牙巨舰驶到吴国东部沿海,目前正停靠在附近的一座岛屿待命。”
李云河道:“这便好办了。咱们兵分两路。我易容成大王的模样,走陆路,向南而逃,吸引敌人的注意。大王和相国一路向东,然后乘坐龙牙巨舰南下。当伍子胥意识到上当受骗,大王已逃出生天。即使伍子胥反应迅速,茫茫大海,他也无从追起。”
勾践大笑道:“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招瞒天过海,就怎么办了!”
李云河道:“多亏大王和相国当初有先见之明,留下阿大、阿二取回龙牙巨舰,否则我也无计可施。”
勾践急不可耐道:“未免夜长梦多,咱们明日启程。”
李云河看向西子,道:“咱们这一走,只怕要连累望江楼里的人。”
勾践冷哼道:“成大事不拘小节,等孤攻破吴城,定为他们报仇雪恨。”
谷青澜眉头微皱,暗骂勾践自私凉薄,视人命如草芥。
西子道:“来之前,奴家已遣散了他们,公子不必担心。”
李云河道:“谷掌柜,你也随我们一起走吧。”
谷青澜神色一黯,摇头道:“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稳住夫差。”
西子急道:“夫差发现你冒名顶替,绝不会饶你。”
勾践一刻也等不及,懒得听她们拉扯,道:“你们慢聊,我回去收拾东西。”转身便走了出去。
范蠡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道:“大王归心似箭,小兄和两位姑娘勿要见怪。”
李云河因勾践的薄情寡义,首次对他生出厌恶之心,道:“相国也去吧,大王等急了,该要责怪你了。”
范蠡匆匆离去后,谷青澜握住西子的手,道:“师姐这一生在感情上与人纠缠不休,被人欺骗,被人抛弃,始终爱而不得。只有夫差真心待我,纵使是假,我也甘之如饴,可欺瞒他这么多年,我心中有愧。有一次他问我闺名叫什么,我忍不住告诉他叫青澜。他在病重昏迷之时,便不停呼唤我的名字,那时我便立下誓言,他生,我生,他死,我便随他而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西子哽咽道:“师姐……”
谷青澜道:“天欲宗的女人惯会取悦男人,却难以遇到托付终身之人。师妹遇到了,千万不要放弃。”随后看向李云河,揉了揉西子的脑袋,道:“明日你们便要启程了,师妹先去收拾东西,师姐想和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西子看了一眼李云河,转身退了出去。
谷青澜道:“没想到咱们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造化弄人,物是人非。你不是望江楼的李大厨,我也不再是酒楼的掌柜。”
李云河叹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青澜道:“我们师父乃天欲宗宗主,早年与人争斗,身受重创,生命垂危之际被文仲先生所救。三年前越王兵败,师父应文先生所求,派师妹前来援手,以偿所欠人情。后面的事情公子都已知晓,不用我多做解释。”
李云河暗骂天欲宗宗主冷血,文仲卑鄙,为了人情往来,将一个姑娘扯进政治的漩涡,真是害人不浅。
谷青澜继续道:“师妹自小父母双亡,被人卖入青楼几经易手,最终被我师父收留,但师父也只是将她当作取悦男人的工具。如今她罔顾师命,背叛师门,天下之大已无处可去。你若不喜欢她,也别弃她不顾,请给她找一个安身之所。”
李云河道:“谷掌柜放心,大家朋友一场,西子姑娘一定会得到妥善安置。”
谷青澜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其实天欲宗的女子大多和师妹一样命苦。她们玩弄别人的感情,却对感情有一种疯狂的执着,最终难逃因果,惨淡收场。”
李云河突然感觉心里堵的难受。
第二天,众人依计行事。
天不亮,勾践、范蠡、西子等人趁着夜色悄悄混入出城的人流,往东而去。
李云河则在谷青澜的帮助下易容成勾践的模样,在城内大摇大摆地闲逛,脑中不时闪过西子离别时万般不舍的眼神,心中柔肠百转。在得知她凄惨的身世后,他那封闭的心门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照进了一缕温柔的阳光。
当经过望江楼,李云河见它人去楼空,关门歇业,心中再无顾虑,遂折转方向,来到城门附近的面摊,叫了两碗阳春面,埋头狂造。
从西城区到这里,短短一柱香的路程,在他的感知里,敌人派来盯梢的人更换了三波。想到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李云河驱散心中的杂念,立时晋入古井不波的境界,周遭的一切如水中倒影浮现在脑海里。
拓跋孤从斜对面的一间民舍内大步走出,径直来到面摊坐下,凶狠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李云河,道:“慢慢吃,不急,不急。吃饱了,本座送你上路。”接着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本座一生杀人如麻,还从未杀过一国之君。本座会让你少吃些苦头,死的没有痛觉。”
谷青澜的易容术确实高明,拓跋孤近距离盯着李云河瞧了半晌,竟没有看出半点破绽。
李云河吃完最后一口面,把碗一推,道:“掌柜的,结账!”
拓跋孤狞笑:“这顿饭本座请了……”
只听哗啦一声,李云河一脚踹翻了桌子,在他有意控制下,碗里的面汤兜头盖脸地泼向拓跋孤。后者闪身避开,李云河转身跑向城门,一路大呼小叫:“杀人啦,杀人啦……我身后凶神恶煞的狗东西是齐国派来的奸细,快抓住他!”
拓跋孤哪料到勾践如此泼皮,蓦地一声怒吼,纵身追了出去。
此刻临时午时,城门进出人流众多,被李云河扯喉咙这么一喊,顿时混乱了起来,一阵鸡飞狗跳。
李云河趁乱躲进人群,收敛气息。
拓跋孤追丢目标,急怒交加,大喝道:“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准出城,违令者就地诛杀!”
血屠、七杀各领一队兵马,从街边的小巷内杀出,与拓跋孤迅速汇合,随后展开队形,冲向人群。
拓跋孤面目狰狞,杀意凛然:“这些乱民与越国奸细勾结,全部就地正法!”
血屠、七杀狞笑着逼近人群。
李云河掠过城门,高声道:“拓跋孤,你这魔门的败类,休要滥杀无辜,勾践在此!”见三人调转矛头,捂着肚子哎呦一声,道:“刚才吃坏了肚子,我要拉屎。”转身钻入官道旁的密林,逃之夭夭。
拓跋孤破口大骂:“她妈的,这勾践哪里像一国之君?比市井里泼皮无赖还油滑!”与七杀、血屠展开身法,甩脱麾下的兵马,追了出去。
要说逃命的功夫,以《玄幽九凝》天下无双的速度,这世上没人能追得上李云河。正如葛元所言,想杀他,须得将他逼入四面封闭的绝地,拓跋孤三人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本事。
李云河为了给勾践等人争取逃走的时间,故意放慢速度,走走停停,与三人纠缠不休。每当他们追丢目标,李云河便主动现身,给他们一种再加把劲便能追上的错觉,等他们追上来,又一溜烟跑得没影。
拓跋孤三人怒火中烧,发誓要将李云河碎尸万段,紧追不舍。
两天后,李云河突然停下来脚步,转身看向追来的三人,身后壁立千仞,波涛滚滚,被一条水势湍急的大河挡住去路,已无路可逃。
拓跋孤朝李云河缓缓逼近,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怎么不逃了?”
七杀心中疑神疑鬼,大喝道:“你逃不掉了,怎么不叫李云河出来救命?”
拓跋孤和血屠心中一惊,倏然止步。
他们被愤怒冲昏头脑,竟忘了几次让他们吃尽苦头的强敌。他们纵横半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只在李云河手上吃过亏,对他又恨又怕,听到他的名字,下意识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李云河叹了口气,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弃孤而去,又怎会管孤的死活?”
拓跋孤三人心想什么夫妻同林鸟,这勾践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昏君,要么面临死亡,心中恐惧,乱了方寸,口不择言,无论哪种情况,他都算不上明君雄主。想到这里,他们对伍子胥不禁心生鄙夷,这样的人也值得他记挂心上,不计代价,欲杀之而后快?
血屠道:“和他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杀了他!”纵身向李云河飞扑过来。
李云河“悲愤交集”,高呼道:“孤乃一国之君,死要死得轰轰烈烈,光芒万丈,岂能折在你们这些江湖宵小之徒手上?”转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拓跋孤三人本意要杀他,哪料到他如此刚烈,仍不禁大吃一惊。
等了半晌,不闻李云河死亡的惨叫,只听一阵哈哈大笑从崖底传了上来。
三人暗叫不妙,急忙上前,却见李云河单手抓着一根藤蔓,如一只灵活的猿猴,正往对面荡去。
拓跋孤拔出佩剑,反手掷出。
李云河在藤蔓断裂的一刻,催动体内的真气,全身衣衫鼓荡,斜斜往下坠落。
崖底水声轰鸣,如烟似雾。
此刻他们甩出暗器,哪怕一颗石子都能置李云河于死地,但心神被这惊险的一幕所慑,竟一时错过了良机。
李云河飘飘忽忽抵达对面,一把扣住崖壁的裂缝,止住下坠的势头。
血屠轰然叫好:“好身手……”但见拓跋孤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便又立即闭上了嘴巴。
李云河身体节节拔升,几个纵跃便跳上了崖顶,转过身来,扯去人皮面具,朝拓跋孤遥遥一拜:“师叔一路护送,情深谊长,师侄铭记在心。”又向血屠、七杀拱了拱手:“两位师兄,咱们就此别过。”
三人勃然大怒,异口同声道:“李云河!”
李云河哈哈大笑,纵身离去,身后传来拓跋孤震天的咆哮:“黄口小儿,小杂种……我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