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它就像是一条曾经鲜活的鱼儿,在茫茫的人海中经历跌宕起伏的一生,如今沧海桑田,经过岁月残酷的腐蚀,血肉已经变成了尘埃,再经历风雨无情的冲刷,唯余一根洁白如玉的鱼骨,在历史的尘埃里发出淡淡的光辉 。
卷一:民国十八年跑船去陕西
夕阳已经没下了最后一点红,就连西边的云彩也像没了依靠,由红色渐渐转成暗灰色,整个大地渐渐地暗淡下来,在夕阳的最后一片余晖中翻腾起最后一丝的嘈杂。只见炒货店的刘掌柜手里提着二斤糕点向街西走去,头低着不知道心里面盘算着什么,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自顾自地一路疾步向西。顽童小栓子手里抓了一把红枣,向街东跑去,不住地回头望着什么,“哎呀!小鳖孙!你咋不看路呢?”只见小栓子结结实实地撞在刘掌柜身上,一个趔趄,刘掌柜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栓子赶忙扶住刘掌柜,嬉皮笑脸地说“大爷,我娘喊我回家呢!对不住了!”一溜烟跑了,刘掌柜嘴里碎碎地骂道:“兔崽子,又不知道哪里去混了?”回过神来,刘掌柜又赶紧往街西走去!他的身影在垂死挣扎的最后一丝光亮里显得形单影只。
刘掌柜来到了街西跑船的边家,天刚擦黑正是关闭门户的时候,在大门口就遇到了边家老二边连城,“你大哥在了没有?”边连城两眼滴溜地转着,目光留在了刘掌柜的二斤糕点上,心里大概猜出了来意,赶忙请刘掌柜来到了堂屋,只见一男子穿藏青色长衫,戴圆形细丝框眼镜,手里正拿着一本书,见有人进门连忙站了起来,此人便是边家老大边连潮。刘掌柜见状连忙上前握住边连潮的手,说:“兄弟,这次要劳烦你了,西安那边的商户进了一批炒货,你也知道今年是荒年,路上都不太平,只有兄弟您是最可靠的人,就劳烦兄弟跑趟船!”说着把点心顺手放在堂屋中间的桌子上,边老大问过时间,查了货运登记后,便应允了刘掌柜,只是道:“刘掌柜客气了,怎么能让您破费?”刘掌柜黑瘦的脸上笑成了皱纹堆成的小山,摆摆手示意这算不了什么,谈好了船运便匆匆地离开了边家!
话说这边家也是劳苦人家,只是这几年大哥边连潮在黄河上跑船,在民国十八年这样的年景日子还算过得安稳,边连潮在洛阳渡口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此时万物凋敝,物资贫乏,在黄河对岸的陕西已经饿殍遍野,生意更是难上加难,渡口上别人家的船已经没有生意开始歇业了,只有边家依旧生意兴隆,并且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
夜幕已经悄然拉起,由透着一丝明亮的灰白色逐渐递增,就像是技艺高超的画家正在做水墨画,一层一层地铺展开来,直到一片漆黑再也加不进去任何颜色,夜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一丝丝活物发出的声音,鸟鸣、蝉虫、蛐蛐……似乎在此时都已经销声匿迹。
陕西、甘肃、宁夏、绥远等西北诸省大地在这两年内寸草不生,风灾、雹灾、虫灾、瘟灾、水灾、火灾、兵匪之灾一同降临。陕西受灾严重,全境92县悉数蒙难,八百里秦川赤野千里尸骨遍地,甚至人人相食惨绝人寰。
人们已经饿得没有任何力气了,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有人摔倒在地上,生命就在此刻终结,没有亲人的陪伴,没有任何的仪式,甚至无人收尸,在此刻他们的内心是完全空白的,就像是未经开发的荒蛮之地,没有任何的尊严与羞耻,除了食物之外没有任何的欲求,而食物求之不得的现实,让他们的眼神从起初的期盼,到抓狂的愤怒,然后到最终绝望的空洞。在饥饿面前人们没有了任何优越感,他们只是一个个没有食物的动物,在等待着最后死亡时刻的到来,他们也不会想到什么恶鬼阎王,因为在饥饿面前一切都不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