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沈庄盼水娃娶亲的日子，院子里贴满大红的喜字。
今天也是盼水娘上吊的日子，上院房梁正中央吊着盼水娘！
壹
盼水家的院子现在被村民围的水泄不通。
盼水爹此时双手抱头蹲在地下，不知所措。
四更天，盼水爹起床就去亲家那里办事儿，走的时候盼水娘说了一句：他爹，对不住你了！
盼水爹听了也没在意，谁知道盼水娘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盼水爹心里此时五味杂陈：老婆子，你说你不就是一缸水吗？它再金贵能比人金贵吗？再说了，亲家也答应我们日后补上了啊。你这是让我们咋弄嘞。
要好的左邻右舍抬来门板，将盼水娘从房梁上摘下来放在上面。另有人拿来白布盖在了盼水娘的身上。
此时去迎亲的盼水得知了消息赶了回来。
“娘，娘！”盼水一路跌跌撞撞往家跑。围观的人群自动散出一条路。
盼水身上带着迎亲的大红花站在他娘面前失魂落魄。
“扑通”盼水跪下了。七尺汉子瞬间泪如泉涌。
围观村民不禁潸然泪下。人群中盼水的好友满水走上前去拍拍盼水的肩膀说道：盼水，节哀！但此时最重要的是要大娘入土为安。
贰
喜事变丧事，在村民的张罗下，很快灵堂布置了起来。
盼水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这棺木是用家里存的待客的半瓮水跟庄南头李婆婆换得。
盼水麻木的跪在灵堂，机械的向前来凭吊的村民回着礼。
盼水爹上前扶住人，说道：老弟，这怎么能怪你呢？谁家娶媳妇不拿彩礼，再说了其他什么也没要，就要了这一缸水。谁知道老婆子想不开啊！
老李头：大哥，都怪我啊。要不是儿子要娶媳妇，对方要一缸水。我儿子腿瘸着，我也不能跟你要这缸水。
盼水爹：要怪就怪咱们生在了这沙漠里，生在了这缺水的沈庄。
两人相对无言，吸着旱烟同时望向村口的方向，那是沈庄唯一的水源——一条碗口粗的小溪，时时会断流的小溪。因为太小沈庄人管它叫小溪。
在沈庄，水是最金贵的东西。在沈庄，一缸水可以娶一个新媳妇；半嗡水可以换一副棺材；一碗水可以是孩子三个月的学费，半碗水可以换一两猪肉……在这里上至婚丧嫁娶人生大事，下到针头线脑都可以用水换。水，在沈庄就是流通的货币，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所以老李头嫁闺女要一缸水做聘礼真的是合情合理，但是却没想到的是要了盼水娘的命。亲家没做成，两家还伤了感情。
叁
最近小溪经常断流，最长的一次断流了3天，幸好沈庄的人都有存水的习惯，节省点尚可度日。
但盼水家不同，因为盼水家要准备一缸水的聘礼。眼看迎亲的日子要到了，盼水娘和盼水爹急得团团转。他们跑遍了庄里，说尽了好话，但是只借来四分之一缸水，加上家里的存水只能凑够半缸。
盼水全家人都在唉声叹气。此时有人喊小溪来水了，盼水全家抄起水桶就往小溪边跑。
到了小溪边盼水傻眼了，那水流只有两根筷子粗，老村长规定一家只能接半桶水，接完了小溪还有水再如此循环。
轮到盼水时候他违反了规矩，非得接一桶，村里的后生可不是吃素的。三说两说就开打了。盼水娘一看，既心疼儿子又舍不得水，她就跪在了众人面前：明天是我儿娶媳妇的日子，人家就要一缸水的彩礼，行行好乡亲们！今天让我们接一桶水，来日我家盼水会报答大家。
“你们家娶媳妇，凭什么让我们让出水来！”人群中有人不服。
“就是，就是！”大家开始群情激奋。
“谁家没有难处呢，要是搁在你们身上，你们咋办？”有人劝道。
大家此时议论纷纷。
老村长此时走了出来，说道：“别吵了，今日就让盼水家打一桶水，明天他们家半桶水都不能打，这样公平了吧！”
人群中没有了吵闹。
就这样盼水挨了顿打，盼水娘下跪换来了一桶水，填满了那口缸。
看着那缸里的水，盼水娘真不知如何是好，活到40岁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水，她做梦也没想到。于是她让秋水把这缸水搬到了她的卧室，她得替儿子守好它，明天指着它娶儿媳呢。
人算不如天算，盼水娘半夜起来去厕所，一脚绊倒了水缸，水撒完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了一会儿，也不哭，就趴在地上喝起来水。
盼水爹看到也没嚷嚷老妻，他知道妻子已经够难受了，这辈子妻子跟着他要过饭、睡过猪圈，他也不忍心苛责。盼水爹将妻子轻轻扶起，说了句：人老了，有时候会犯糊涂！我出去找亲家解决。”
盼水娘说了句：“他爹对不住了”。回头等盼水爹走远，抓起裤腰带把自己吊上了房梁。
就这样一缸水要了一条命，让原本的喜事变丧事，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水，于平原地区人们来水那是最寻常的资源。人们每天洗脸刷牙洗澡习以为常，但在沈庄人的眼里，这是可以跟生命对等的东西，拿它洗澡那是亵渎神灵。
深夜，灵堂里微弱的灯苗前，青年秋水暗暗发誓：他要出去闯荡，带家人去一个不缺水，每天能洗澡，水随便喝的地方。
若干年后，生活在杨梅林的秋水有着喝不尽的水，再回想起他娘因为一缸水丢了一条命，对着孙子说：生活就是这样，自己觉得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事物，在他人眼里也许是最珍贵的东西。要学会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的生活，方能幸福绵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