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八月初六
李渔在《闲情偶寄》一书的 ”颐养部调饮啜第三“ 里提出了六条饮食方法,其中有二条印象颇深,即“爱食者多食” 和 “怕食者少食“。
我的饮食之道,差不多和这二条八九不离十。对喜欢的食物,常常百吃不厌。对讨厌的食物,一概少碰。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但对于从未尝试过的食物,依然抱有一颗好奇之心,常常甘愿做小白鼠尝试一番。有时运气佳,能体验到美食所带来前所未有的美好感受,有时的体验只能用后悔二字来形容。
比如山东煎饼。印象里的煎饼,应该是传统煎饼果子的模样。所以当见到赤裸裸的一张张山东煎饼时,不免大失所望。而且这饼皮又硬又粗,口感如同嚼纸,感觉难以下咽。但也有人对其赞不绝口,像我那山东籍的外婆,甚爱拿其当作主食,喜欢往饼皮里添加各种小食,然后一大口咬下去,满口香喷喷,满心美滋滋。
又如无锡的小笼。长久习惯于上海小笼的鲜咸,对于无锡小笼的鲜甜不太能适应,觉其的外皮略甜,里面的汤汁更甜。总之,就是甜甜甜。配上蘸醋,就进化到了酸酸甜甜。在无锡游玩时,会不由感概那一带的美食都过于甜腻。像酱排骨,简直甜到骨髓。感觉去一次无锡所摄入的含糖量,够我在家吃上数月。哈哈,玩笑而已。
几年前在舟山的普陀山,又尝试了一种用鸡蛋液和开水融合的产物,忘记了其名是叫水泡蛋还是蛋泡水,总之呈淡黄色的液体,口感里略微夹杂着一股蛋腥味儿,怎么也喝不惯,数口便弃。但当地人却尤其喜爱喝,赞其清爽可口。舟山人还喜用它兑黄酒喝,据说能暖胃驱寒。
去年去云南大理旅行,在古城内体验了一种海菜,名曰水性杨花。外形和口感和空心菜有点像,拿来炖汤或炒菜,比较清淡爽口。初次体验,感觉甚佳。水性杨花生长于云南、四川、贵州等一带的湖泊中,极富营养价值。生性娇贵,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只有在绝对无污染的水中才能生长开花。当地人以湖中是否长有水性杨花,来判断其水质是否干净。
后来包车环游洱海,终于见到此娇小姐的庐山真面目。只见其于清澈的海面上密集漂浮,远远望去,一片片绿如苔藓,顿时联想到了浮萍之类的浮水植物。原来那天我吃的就是这个?一种难以言表之感于喉咙口堆积。呵呵,这仅作为我的个人感受,不代表对健康环保的水性杨花有任何偏见。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的特色美食,本地人世世代代推崇赞誉的美味佳肴,在异地人心里却未必全部能产生共鸣,有些反而能产生各种后悔。
有一种大名鼎鼎的地方小吃,在“吃了后会后悔的食物”排行榜里名列前茅,多年来收获的后悔不计其数,令许多南方人对其望而生畏。
那便是北京的豆汁。
豆汁是北京的传统小吃,用绿豆渣发酵制作而成,价格低廉,有清热排毒的功效。北京人嗜爱喝之,很享受其带来的酸爽快感,并用卷卷的北京话亲切唤之——“豆汁儿”。汪曾祺为其写过文章,称“没有喝过豆汁儿,不算到过北京”。
可南方人大多难以接受。因为需要有足够的胆量。这一碗看似外表其貌不扬,灰青色的汤汁,凑近一闻,一种类似地沟水之味扑面而来。鼓起勇气,捏着鼻子一骨碌喝下去,第一口感觉是“呃,好酸”;再喝第二口,是“哎哟妈呀,好酸好酸”,然后越喝越觉得酸度剧增 ,直到把隔夜饭菜一并吐出来为止。当然,仅尝一口就作呕的也大有人在。
豆汁的黄金搭配是咸菜和焦圈。咸菜呈棕褐色的丝状,口感是咸死你不要命;焦圈其实就是炸过的老油条,凉凉脆脆嚼而无味。这三者的结合,堪称无与伦比的销魂佳品,实实在在虐待了味蕾一把。
虽然黑暗料理豆汁在广大南方人心里犹如阴霾般挥散不去,但在北京人的生活里,豆汁是最家常不过的饮品,天天喝,如同上海人习惯将泡饭当作早餐一样。在漂泊异地的北京人的精神世界里,豆汁更是那一抹乡愁,令人牵肠挂肚。确切地说,豆汁已经不再是一种普通的食物,而是一种情怀,一种京味儿的幸福。
这种幸福感,异地人是难以体会的。
几个月前的某日,当我坐在北京西四南大街的护国寺小吃店里,对着面前的一碗豆汁发怵时,对面的一位北京大叔正一口豆汁,一口咸菜,津津有味。
这时走过来一位北京大妈,与大叔对视几秒,估计是相识,便开始寒暄几句。大妈的京片子尤其纯正,卷舌含糊得很难听懂。隐约听懂了两句,大致如下:
大叔:我早上一起来就想要吃。
大妈:我也是,一醒来就想到吃。
好可爱的北京大叔大妈。伴随着他俩你来我往的“吃吃吃”, 我居然愣是干完了这一碗豆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