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罚
/林淮叶
电影的主人公,从不是娜塔莎。而正如电影的名字,主角是和平,配角是战争。
因为和平是人类发展的主题,所以他是正义的,高尚的,人们所爱的,他必须是主角。任何一部电影都不能缺席。但是,任何故事都不能完全的明媚光明,它需要有反派,这便促生了罪恶的化身——战争。
对于有些人,战争是时间和等待。对于有些人,战争是场游戏。对于有些人,战争是生命。
从战争与和平,我看到一个男人的成长。
从认为拿破仑是个伟人,到历经战争所带来的死亡后,恨透了拿破仑·波拿巴,再以至于为了暗杀他,带着这份使命藏在大火不断的莫斯科。
从死亡中,他成长。
先是一位纸醉金迷,无能堕落的贵族青年:认为父亲不爱他,亲戚嫌弃他;他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回事。直到历经父亲的死,他才发觉爱早已萌芽,只是由于自己发现的太晚,已经枯萎。
再是同与妻子有染的另一位贵族决斗时的那个踉跄。他突然把自己摔醒了,像初生的婴儿,从濒死的情敌身上,他看到自己的忏悔。他成熟了,但还不理解战争。所以,他离开安逸的莫斯科城,去寻找安德烈——安德烈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这位刚毅勇敢的军官,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明天的命运,时间不多了。但不能退缩。
战场上,皮埃尔救起一位伤员——一个和娜塔莎弟弟一般大小的,却已经参军的,瘦弱的孩子。可能是因战争而食不果腹农民的儿子吧,抱起来那样的轻,到急救营时,显得更轻了——尸体的冰凉,远无法浇灭他内心对战争厌恶而燃起的熊熊大火。这场火,一直烧到莫斯科,烧到拿破仑以为一切要结束的地方。
然而对于沙俄的总司令,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要耐心等待,要看到拿破仑灰溜溜地逃回地中海,逃回两千英里外的法国去,才能给俄罗斯人民一个交代——可笑的交代,也是伟大的交代。一个伤亡较少却耻辱非常的方案,丢了俄罗斯国家的面,保了俄罗斯民族的根。
我看到一个女人的成熟。
如果不是赫本,不是姣好的容颜和青涩的姿态。我恐怕会读不懂娜塔莎的美。
她是没错的,她从来无罪。
美是原罪。因为美丽,她博得阴郁的安德烈公爵一笑,那个由于失去爱妻而忏悔的高尚的公爵,在委婉拒绝皮埃尔时,早就对在马背上轻盈地飞向她的少女移不开眼了。他关上的门是尘封了,但上帝为他打开一扇窗,窗外是花园,满园的鲜花为他盛开,当然,还有螫人的蜜蜂。因为美丽,她被阿纳托尔招惹——一个已婚的花花公子,连情书都不会写,情话都那么无趣的,放荡下流的男人纠缠。她有坚定自己的心的勇气,没有定力。我想这正常。
她想过离开。她没有等父亲,只是命令仆人拿来自己的外套。她要走,不,要逃。还有两三个星期,安德烈就来娶她。她仍爱着安德烈公爵,但并非深爱。所以她为阿纳托尔沦陷。为他的主动和热情。为他的亲吻和挑逗。
她当然是后悔了。以泪洗面,无人能劝。她奢求原谅而不得。她褪去鹅黄色的连衣裙,和招摇的绸缎,她覆着面巾,着一身黑衣。她为那个死去的勇敢单纯而热烈骄傲的娜塔莎守灵。在无知无觉中获得新生。
最后的她,仍像明媚的少女。酒红的长裙,微红的脸颊。但她已经懂得生活了,在一家人为失去整洁漂亮的洋房而痛心时,她招呼仆人去看看有没有完好的房间。她最先站起来,也会一直站立。
和她形成对比的,是索尼娅。善良宽容的女人。而这样动人的姑娘,因为太过普通,只能被认为是男人的附属品。所以可有可无。
她敢爱,敢一个人落泪;而不能恨,不能使男人为她心碎。
她在娜塔莎沦陷时,能想出最好的计策,救娜塔莎于水火,却无法在曾朝夕相处的心爱的男人倾心于其他女人时,说一句挽回的话。她偏执而愚昧地认为男人是自由的——无论他是夫,还是她的挚爱,都是自由的,可以随时离开,去寻另一方春天。
身为女人的娜塔莎也是自由的。不过,她显然为自己的自由付出了代价。谁又能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从西方喧嚣着来的入侵者,从浓烟中,从火光里,从泥泞的沼泽,漫无边际的莽莽雪色中,撤退。
再乐观的农夫,也扛不住风雪。他太累了,身心的疲惫却带不走他的洒脱。
他们是战争的受害者。他,还有他的弟弟,他弟弟的孩子,以及以他们为代表的千千万万,乐观的,悲观的,勇敢的,懦弱的,他们没有从战争中获得荣誉,只有变成战俘。逃不过饥饿脏乱与凄苦,就算逃过了,也躲不掉狠心的军官一声令下。
“我的军队没有战俘。”
大火吞噬后的家,只剩下顶梁柱。是大理石。没有精致的雕工,它灰暗,落寞却并不破碎。 “你就像这座房子,你伤痕累累,但却屹立不倒。” 他们亲吻。电影结束了,生活开始了。
世界不会放弃每一个带着希望活下去的人。
无论是战争,还是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