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星星总是泛着钻石般的璀璨眨巴着眼睛。今夜的星星却像是冬天里蒙上了尘土的积雪，黄中带灰，无精打采，不一会儿便隐没在里黑暗中了。太冷了，星星也回家了。李玉山一边想着一边给篝火加上一根枯树枝。

李玉山走不动了，只好又躲进了这个山洞。山洞里除了几处小的坍塌，还和以前一样，顶上挂满了树木的根须和一些蛛网。

这个山洞几乎成了李玉山的免费旅馆，每次他经过县城的时候总是在这里过夜。每次过夜的时候也是李玉山最为艰难的时候。

“唉！”李玉山长叹一声。想起小星星那条被火烧焦后又和棉裤的碎片溃烂在一起的腿，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也不知道兰花花在家干嘛呢！怎么能把孩子伤成这样。唉！现在也不是埋怨的时候，还是先想想跟谁借钱吧。李玉山在心里默默的念叨3000元，3000元不是小数。除了他自己带回来的钱外，还差不少呢。再加上两三个人的吃喝，怎么办，怎么办？李玉山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月亮好不容易从一片乌云里探出头来，用纯情的眼神打量着李玉山。“应该快十五了吧，月亮这么圆这么亮，”这么想着李玉山又觉得腿上有了劲，不由得奔出了山洞。

李玉山本想先去大舅哥家。因为大舅哥就住在县城里。只是他听兰花花说过，他带着孩子求医的时候，镇里的医院不收，县里的医院也不收，才转到市医院的。兰花花没有出过什么门，只要是到县里办事，就一定会找大舅哥帮忙，所以不用去了，大舅哥一定已经知道了。能帮的早就帮了，帮不了的，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李玉山趁着月色赶往小山村。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玉山回到了小山村。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二妹家，二妹嫁在本村，也是骂他最多看他最亲的人。

李玉山到二妹家，并不是因为二妹家境富裕，而是他知道只有二妹才能让大哥李金山出钱。

看到一脸憔悴，满身尘土的李玉山，二妹心里十分的难受。听到孩子动手术需要钱。二妹大长叹息一声，说:“你呀！你等着”。二妹解下围裙出门了。

大约中午的时候，二妹回来了，递给李玉山500块钱，看着二妹微怒的脸色和未干的泪痕，李玉山可以想象得到，这500块钱来的是多么的不容易。

“哥，小星星怎么样了？”

“医生说能治好！”李玉山尽量挑好的说。

“这里有200块钱，你先拿着用，不够的话，咱们一起想办法。”二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李玉山。

不一会儿，小亮子和小妮子放学回来了。到姑姑家吃饭，这都是李玉山临走的时候安排好的。

小妮子看到爸爸高兴的不得了，躲进李玉山的怀里撒娇，小亮子站在一旁想问一问小星星的病情，但看到李玉山一脸的愁云，也就懂事地出去帮姑姑做饭了。

李玉山刚端起碗，门外就闪进一个人来，由于屋内光线昏暗，来人看不清脸庞，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高大伟岸，仿佛是衬着光环的天使降临了。

“听你大哥说孩子看病急用钱。”来人问。李玉山这才听出来来人是邻居郭老虎，也就是小虎子的父亲。

李玉山不想跟郭老虎打交道。当年小亮子的腿被小虎子踩折了，郭老虎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是怕李玉山讹诈他，这个时候郭老虎的出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郭老虎说：“你把电视机卖给我吧！”

“你家不是有电视嘛！”小亮子着急地问，眼睛里噙着泪花，说话带着哭腔。小亮子预感到多少个日夜期盼来的电视机，自己都没来得及邀请小朋友到家里看一次孙悟空呢，就很可能成为小虎子到学校炫耀的资本了。

“多少钱？”李玉山问。李玉山低着头，她不想看郭老虎那已经按耐不住的笑容，她不敢看二妹无可奈何的叹息，更不敢看小亮子那饱含泪水的眼睛。

他决定把电视机卖了，尽管他知道，对于小亮子来说电视机就是尊严，可是在生存面前尊严就像是别人的新娘，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800！”郭老虎说。

“1000”李玉山咬着牙说。

“你这是个二手货，还能按原价卖呀！”郭老虎不屑地说。

“就1000.”李玉山斩钉截铁地说。

“哈……”郭老虎有些尴尬，也有些后悔，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李玉山还能如此的强硬。

“怎么，买不起吗？”李玉山略带蔑视的抬头看了看郭老虎。

“要了，就按你说的办。”郭老虎尽量按住内心的慌乱，略带微笑，极其爽快地答应了。郭老虎不允许李玉山丝毫的瞧不起他，他知道，只要能买到电视机就是对李玉山最好的蔑视，也是他最大的满足。

“好，就1000,我这就去搬！”

郭老虎得意地走在前面，来到了李玉山的家门前。打开门，郭老虎不紧不慢伸着脖子边走边看，还不时地评价，“嗯，这个大衣柜不错，枣木做的。这几口缸不错，装粮食刚刚好。”

李玉山尽量不去纠结郭老虎的言外之意。他此时的处境根本就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

“钱呢？”李玉山问。

郭老虎从怀里掏出钱来，举过头顶，对着阳光，蘸着唾沫，一张一张的数，最后拎出10张递给了李玉山，又把脸凑到了李玉山的面前问：“卖吗？"

“什么？”

“大衣柜……缸……呀！”

李玉山的脸红一阵黑一阵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结婚时母亲留给他的家产，这要是卖了就等于败家呀，但是他没办法，救命要紧。

“大衣柜500,缸100。”李玉山故意将价格抬高了一点点，等着郭老虎砍价。却没想到郭老虎痛快地说：“好，我全要了，你等着。”

郭老虎一走，李玉山就瘫坐在了地上，他欲哭无泪。

不一会儿左邻右舍的男人女人都来了，帮郭老虎搬东西的搬东西，闲着没事看热闹的看热闹，也有人执着于浑水摸鱼捎带顺东西的，如一把笤帚、一个南瓜、一双鞋垫等，但至死至终没有一个人和李玉山说话，好像李玉山变成了鬼魂，他们根本看不见。

小星星的手术是不允许使用麻醉药的，因为手术的关键是植，即先将溃烂的部位清理干净，然后再将两条腿其他部位的皮一点一点地割下来贴到烧坏的地方，一旦使用麻醉药，细胞将失去活性，手术就会失败。

手术是从早上8点开始的。看着病床上小星星那恐惧的眼神，李玉山的心都碎了。手术室室里的小星星一直在哭，手术室外的李玉山和兰花花也一直在哭。下午4点多手术结束的时候，小星星哭的嗓子都哑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孩子很坚强，但是像这样的手术还要进行两次才算完成。

安置好孩子后，李玉山决定去买一些驴皮驴肉，这都是医生的建议。

晚霞拖着长长的尾巴，像一条红色的大蛇盘旋在天空中，偶尔有几只野鸟飞过李玉山的头顶，拉了一坨屎在他身上，李云山看着那些鸟，想笑，又没有力气笑。他蹒跚着来到肉铺，却被告知根本就没有驴肉，想要的话可以预定。李玉山交了定金又买了一斤的猪肉，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鸟粪，便急匆匆地往回赶，因为他感觉到这个很不吉利，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当他回到医院的时候，兰花花的脚崴了，痛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起不来。兰花花本来就是一条腿，本想着去医院的公用厨房给小星星做点吃的，但没成想在第一个台阶就崴了脚。医生建议他去拍个片子，兰花花强忍着疼痛，说什么也不去。

兰花花还是拗不过李玉山去拍了片子，结果脚踝处骨折了，不过，相比于小星星的病来说这不是大问题，打上石膏，养几天就是了。

第二天李玉山将买来的驴肉给炖了，小星星吃肉，兰花花喝汤，李玉山守着两个病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小星星的三次手术都很成功。医生要求再动一次手术，原因是关节处的经络被烧伤了，不动手术的话，这条腿的生长会减缓，最终会落下终身残疾，变成一个瘸子，不过这次手术可以打麻醉药，只是恢复的时间会很长。

李玉山看到已经没有了血色的小星星的小脸蛋，实在不忍心再一次让他上手术台。但是兰花花非常坚决的说“我是个残疾，不能让孩子也残疾，让人家笑话一辈子。”

小星星又被推进了手术室，这次他没有哭，哭的是在手术室外的李玉山。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了，李玉山变卖家当和借来的钱已经见底了。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找院长想想办法。

他来到院长的办公室。看人家忙来忙去也不好打扰。快下班的时候，院长终于有了时间。李玉山“扑通”一声跪在了院长的面前。

院长很为难，但终于还是给了李玉山一份工作——————医院的保洁，每月有500块钱的收入，尽管不多，但也能缓解燃眉之急。

院长走了，李玉山打了打膝盖上的灰，又去洗手间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他要尽量让自己高兴起来后再回病房。

一天，岳父来了，是带着小妮子和小亮子一起来的。小妮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从床上跌了下来，摔断了胳膊。岳父看着这一家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临走的时候留下了1000块钱。

李玉山用借来的轮椅推着小星星和兰花花，小亮子推着小妮子来到了后院的小花园。尽管冬日里花园尽是些干枯的枝条和发黄的枯草，但午后阳光还是不错的，温暖亲切，就像家里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