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得到暂时的控制后,复工的人潮就涌动起来。耽搁了三个多月的工厂,有的已经倒闭了,有的正在加班加点赶制产品偿还债务。街面上也断断续续拉着各式的卷闸门,有的卷闸门只露出一个小缝,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有的干脆贴了转让二字。
如果不是这场突然而来的疫情,眼前的熟人说不定还会是眼前的熟人,过了一个新年,多说了几句话,感情说不定还能换来几张优惠券。
可是谁又能料到这无常的世事?
头顶的天空积了厚厚的一层云,似乎有雨却一直感觉不到雨滴的落下。年轻的人经不住风吹雨打。所以他们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一身白衣,一张机票,身子已经踏在受难的土地上,那一滴滴划过他们脸颊的泪痕,无奈但也沉重。年长的好人们盐比路长,他们已经没有了过分的冲动,整个人甚至要比猴子还精,几十年的江湖阅历让他们事情没有干成多少,讨人欢喜的话语倒是不少。然而空谈只会误国,实干才能兴邦。没有一个眼光超群的领导,在有能力的下属也只是一个下属。
雨水落下来的滴答声吵的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的眼睛仍然闭着,眼前却总会浮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新良就在这闹腾的雨水声中,意识逐渐清醒。他睁眼看着窗外黑色的建筑轮廓,察觉自己放在被子外面裸露的手指冰冷后,迅速将盖在身上的丝绸被子一卷,缩回了自己的手臂。又在屋檐滴落的水滴声中,暗道:“可算是来了场雨。”
他虽然最近并没有出门,来他家里的人却是络绎不绝。不同于以往的房客,他们这些人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后背上还挎着一大桶的消毒水。病毒虽然是人传人,消毒水倒是一桶不落的喷洒完毕了。因此他总在期待着下着一些小雨,只要能够冲散院子里这刺鼻的气味,他觉得就是一件好事。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落在屋檐上的声音也若有若无。沉沉的夜色里他也沉沉的睡去了。
一
他困在家里的这段日子并没有闲着,每天下午都要在二楼的书房里进行反思,想想自己忙碌的上午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什么,不可或缺的还有自己想到了什么。这叫书房以前并不允许他的进入,他的父亲为此多次对他进行了亲切有好的教育。后来他熬的时间长了,总算是突破了家人的束缚,那时他为此时可是高兴了整整一天。逢人就说起自己这场胜利。
外人当然不知道其中的若干缘故,但也是很附和地替他高兴。他竟然又得意了三四天,真是奇怪。
说是书房,也就只是书房,里面除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之外,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新良在高兴的劲头过后,面对这些不能说话又过度复杂的文字世界,失望的程度可是不低。他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万般阻挠自己接触的,竟然只是这些毫无用处的书。
书籍的分类清晰明了,任何一类知识,只要有了足够的目录,找起来很容易。新良在这样的书房中呆了一个下午,翻遍了所有可能的角落,也没有找到那个他心中想得到的答案,只好无奈地叹息。
外面的出行虽然已经被明令禁止,负责平日里食品和果蔬的售卖的商铺并没有关闭。城市范围太大,居住的人口众多,封锁的生活仍然要继续下去。他的身体最近不太好,不能够在允许的时间里出去购买生活用品,只好依赖着负责他们这一块的办事人员。他们将需要的物品进行登记,购买后,放到一个指定的接受点离开后,再由他出门取回来。谁都会有不能言说的难处,可是他并不这样觉得。
一身橘黄色的志愿者远远地走开了,新良一只手握着望远镜站在阳台上,不时地看一眼附近正在发生的情况。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打算写一些最近发生的事,他看到的听到的。虽然他已经成了吃喝不愁,出行有人全程安排的高级人员,一想到那些丰厚的酬劳,谁又愿意和酬劳过不去了?
他本来的能力就不差,加上这些年自己的郁郁不得志,他觉得属于自己的美好的一天就要提前到了,他的心里充满了干劲。
二
新良道:“顾飞,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你,但是我的父亲经常教训我,让我不要和你接触。”
电话另头的顾飞一阵诧异,“why?”
新良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就要听不到了“他说你是一个冷酷的魔鬼,凡是和你接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新良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的顾飞也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就挂断了。新良的父亲进来了。
这是一个刚刚立春的晚上,天气有点冷,夜晚也只是刚刚涂抹一层墨色,头顶的天少了月亮也少了星星,显得异常的没有精神。新良由于刚刚偷打电话的缘故,红润的脸变得雪白,垂下的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拽着衣角。深蓝色的卷起来的睡衣在他的手下拉直铺开,倒衬得他格外精神。除了他那双偷偷抬起又匆忙低下的不安的眼睛。
新良的父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他似乎想从新良所在的这个房间找一样东西,但他并没有打开房间里面的柜子,而是绕着房间走了一大圈,两手空空而来又空空而去。出去时倒是把房门关得砰砰响,惊得新良一阵哆嗦。对于父亲的行为,新良那颗悬着的心可是放了下来。他担心父亲发现他和顾飞的联系,虽然那电话就是从父亲的书房找到的。后来,新良每次想起这段看上去秘密的联系,都觉得是那个板着脸严格要求他杜绝联系的父亲的刻意安排。
父亲成就了顾飞,顾飞又在多年之后成就了他。至于那些写在书里的因果轮回,宿命之说,不知道的人依旧不知道,经历的人已经不能开口说话,谁又懂得其中的真正缘由?至少,他不认同。
他以前还想着做一个大写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己笔下的文字是一个大写的人。至于那些时代的尘埃,还抵不过自己家中的一条狗的健康。
向来传奇的故事都是由后来人书写,他们忽视过失看重成绩也是无可厚非。但传奇又不仅仅只依靠传奇,成千上万盏彻夜不灭的灯下,才是属于传奇的真正所在。那些写下历史的人假装看不见,看见了也不愿意写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