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小说写于二月。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怀疑,自己写的所谓的小说究竟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小说。老话讲,文学创作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可我们,很多乐于拿文字堆凑故事的孩子,都还没有资格谈生活,或者说,都还没有过生活。我们的创作,源自千千万万前人的创作,经过大脑在加工,并不高于前人创作反而矮了一大截。也记得因为左老师说我的《时光浅吟》太韩剧,不生活,脑子度过的人生确实不生活。可是我还是在写,乐此不疲。今天的姑且称得上是小说的一篇文字,是我偶然翻到之前用安生口吻写的一封永远寄不到七月手里的一封信,突然想到的,就把自己带进了一个情境,也就是醒着做了一个梦,希望真的能给你们些许的感动。期间想论述对生离死别的看法,带着个人色彩也充斥的不成熟。
“今天的月亮真美”
“今天我看不见月亮”
“哦,那今天的月亮一点也不好看”
按黑屏幕,闭眼,睡觉。
她离开那晚月亮很亮,像几年前一百五十年难遇的那轮红月,我坐在单元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月亮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那晚之后我便再没勇气抬头看一眼月亮。
阿姨早上三点多给我打电话,说,小儿要熬不去了。
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一切又显得太突然。
那通电话之后的事在我的脑海里都成了空白,偶尔回想起,只是叔叔的叹息和阿姨的哭嚎。
“我都联系好了,知道你不喜欢菊花的味道,我订了好多好多白玫瑰,我记得你说红玫瑰太土,你结婚时候要全用白玫瑰,没想到最后是用到这了。”
“我都没想到先倒下的是叔叔。吓坏我了,就在告别大厅,直愣愣的倒下了。”
“臭丫头,墓地真贵。给你写墓志铭写的我脑壳疼。知道你爱漂亮,给你请的最好的拓字师傅,明天,明天就要送你去新家了,突然想抱抱你。”
……
……
“今天去的派出所。以后世界上就再没有柳文文这个人了。”
“祝你最好最好的朋友我,生日快乐,我喝多了,给你打电话,不知道叔叔阿姨什么时候把你的手机号注销了,嘟—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嘟—我只希望,能接通,不用有人和我说话,就让我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
……
“今天最后一天给你留言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朋友圈不要设权限不要设权限,以后我满肚子的牢骚话去哪说啊?”
她的朋友圈设置半年可见,她最后一天状态是她走的前一天,她说,她很疼。
她的朋友圈再也打不开了,她的聊天框永远置顶,永远停在那句:今天我看不见月亮。
周五接到阿姨电话,说周六早上想去吃小馄饨,问有没有时间一起。
我说好。
阿姨坐在副驾驶,平时小儿坐的位置,一句话不说,就安静的坐着。
也是以前都是我开车,小儿在边上叽叽喳喳。
要两碗小馄饨,一碗不要香菜多放辣椒,一碗不要辣。
今儿小闺女咋没一起来啊?
她死了。
这三个字,从阿姨口中说出来,听不出一点情绪,波澜不惊。
死了,不在了,见不到了。
其实想想死别也不过如此,死的人失了生命别了全世界,活的人不过就是生活里少了一个人。
死的人觉不出苦,活的人看似也没少了多少。
再没机会了,见不到了,就不想了,不像生离,总带着一丝机会,见不到,就想着想着。
生机生机,死了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姨喝了一口馄饨汤,抬头问我,妮子爱吃小馄饨吗?
我也抬头,愣愣的看着她,而后摇摇头,说,不知道,吃习惯了。
以前每个周五晚上都有人求我,周末开车带她去郊区农家乐边上吃小馄饨,总求总求,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每周都要带她去吃小馄饨。之后她住院,就每个周末起很早,开很久的车来给她买小馄饨,要么等医生查完房偷偷把她带出来。
很久没周末起个大早吃早饭了。
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小儿离开那天起,也便消失了。
那顿早饭,以阿姨的号啕大哭告终。
那两碗馄饨热气渐渐散了,我知道,没有香菜放很多辣椒的早点,和远隔千里外的早点铺,从此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妮子,叔叔阿姨的孩子没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阿姨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跟她说,以后我就是她的孩子。
可我面对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就在那时候我猛地觉出,我们一直以为的那些来源于生活的影视作品,究竟离生活有多远。
我扶阿姨回卧室,和叔叔说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就离开了。
这一进一出期间,我无数次想抱一抱这对为我做了近二十年饭的老夫妻,可我真的没有张开双臂的勇气和力气。
他们失去的血肉相连的女儿,是他们半辈子的期许半辈子的依靠,而我,此时实则什么都不是。甚至,我连安慰一句的资格都没有,我知道小儿的离开带给我的痛苦,她的父母只会比我痛千倍万倍而不会差半分半毫。
我能想象得到,如果那个月明夜离开的是我,小儿面对我父母时候会是怎样的手足无措。
开车,回家,拉窗帘,打开我和小儿对话框——
“今天的月亮真美”
“今天我看不见月亮”
“哦,那今天的月亮一点也不好看”
按黑屏幕,闭眼,睡不着,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
应该是有人在我之前来看过了,墓碑被擦的很干净,立在墓旁的白玫瑰还没有枯。
我走到墓碑背面,坐下,倚在篆刻着我写的墓志铭的碑上,失声痛苦。
我买了一打啤酒,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话,可到了她面前,一句都说不出口。
我很想你,可语言浅薄无力我说不出我有多想你,只记得每次我哭的时候你就走到我身后靠着我的背,现在我很难过,你不能靠着我的背了,那我来靠你。
我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上班下班,去参加公司聚餐,组织年会......每年秋末带两家老人体检,过年时候中午去她家晚上回我家,十一长假去旅行......我的生活按部就班,仿佛没有半分改变。
可当我换季感冒没药吃,周末窝在家里不知道去哪吃饭不知道点什么外卖,订不到想看的电影的票,出差不知道该买哪一班次的飞机哪个时刻的火车时间最好,假期绞尽脑汁不知道旅行该去哪,想拍照却没人为我举相机,想看恐怖片却没人和我一起害怕,文案草稿没人修改找错字.......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个二十余年从不缺席我生命的能为我打点一切的人,她不在了,我那二十余年同那时候的未来数十年的人生都没有了。
我失去的不只是那晚之后千千万万漫漫黑夜的明月。
我失去的是我整段人生。
我的人生在那个节点偏向了另一个轨迹。
那夜之后,她死了,我也死了。
你记得吗?我以前用安生的口吻给七月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说着安生有多么多么想念,27岁之后的七月。
你走了以后,我推翻了以前我所有的观点,七月死了以后,安生有的不应该是爱与思念,应该是怨与恨。
林七月多可恨。抛下所有跑到极乐世界去自由逍遥,把所有的痛苦都给了活着的安生。
安生面对和七月和家明眉眼几分相似的孩子,面对七月的父母,面对所有的留着他们记忆的地方时候,她所承受的该是怎样的煎熬。
留下的是没有资格选择离开的,因为她带着离开的人的半分魂。
所以七月死了,安生也便不在存活;安生活着,七月也便没有消失。
安生注定要带着七月的活到终老。
安生该恨七月,因为七月断送了自己一生,也毁了安生的一生。
因为她爱她。
我也该恨你。
回家的路显得很长,岔路口的我,突然想不起我的家她的家,哪一个在左哪一个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