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假期平淡如水,每日坐在客厅看栅栏外的阳光把叶子染成金色,听窗外蝉鸣把耳朵灌得满满当当,日复一日,毫无悬念。
直至昨日接到朋友M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尽显疲惫,张口就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忙着宅。”
M没了往日对我的揶揄,约我在新开的咖啡厅见面。
咖啡厅装饰得满目苍白,晃了我的眼。
可M的脸比这咖啡厅还要白。
“你每天自己宅在家里,不闷?”
她不停摆弄面前香醇的咖啡问我一句,始终没喝上一口。对于她这个咖啡奴来讲,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要知道从前她都是用“扑”这个动作去接服务生手中的咖啡的。
“怎么了?说说吧。”
我的六字真言话音落地,不折不扣成了她的催泪弹。
2.
M今年35岁,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因为前夫不顾家日子太过清贫,两人又没有孩子,因此在婚后两年痛痛快快办了离婚。
离婚后M在一所学校边开了家小店做寿司,每日起早贪黑,得来的报酬仅够勉强糊口。
因此她时常羡慕周围这几个朋友能买车买房买包包,羡慕到逐渐偏离轨道,由羡慕到嫉妒,进而演变成恨意。
有人说女人间的友谊脆弱得像早春的新鲜黄瓜,稍用力就会碎成三段,我想说,错了。
明明就是稍用力就会碎成桌上的一盘拍黄瓜。
在M无数次冷嘲热讽中,朋友们渐行渐远,而我还能独善其身唯我独尊,大抵就是我告诉她我穿的戴的大部分都是假货。
失去友情的女人更加渴望爱情,于是在一个社交软件上,她认识了一个外省男人,她叫他张二蛋。
这个爱称很让人费解,毕竟解放很多年了,这种叫了贱名好养活的习俗已经销声匿迹,可她说这不是爱称,是他的真名,并且给我看了他身份证照片,一瞬间我对爷爷的不满消散了许多——我爷爷给我取名叫秋香。
张二蛋很是体贴,经常坐着绿皮火车从中原到大东北来看M,每次来都住五十元的小旅店,到M家看网络电影,顺便蹭顿饭吃。
只是他记性不大好,每次带M去买衣服都忘了带钱带卡,导致至今也没实现他的愿望。
但是他知道弥补,过后曾在某宝买过一件98元的棉衣和9.9包邮的手链给M寄过来。
我曾好言规劝M,这样的经济条件与前夫哥没什么两样,你心里已经觉得委屈,就不要纠缠了吧。
M却说,他有辆白色奥迪A4和一套中原大城市的近百平方楼房,并且把照片摔在我面前。
我仔细辨认,房照P得假到我想哭,车型颜色外加后窗露出来的粉色卡通垫子,说明那是女人的车。
除了这些,他还有啥?我问。
M嘴张了张,他还有两个孩子。
我一口老痰酸菜般卡在喉咙,友尽吧。
友情在爱情面前恐怕真的很无力,此后很久她都没再联系过我。
那时我曾纠结多日,不忍心她就这样飞蛾扑火,又怕过多的好言相劝惹来她的狂轰滥炸。
其实平日里M很温柔,绝对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时常连我都自叹不如。
可她持续性的温柔如水却毁在间歇性的歇斯底里之上。
偶尔她的坏脾气会一键启动,且一发不可收拾,那个时候连平常脾气最暴躁的朋友都会被吓傻,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核弹爆炸时的大朵蘑菇云在眼前覆盖了整个城市。
久而久之,再没人记得她宁静又善解人意的模样,提到她都像见到了母老虎般瑟瑟发抖。
3.
纸巾一张张在M手中消耗,我拍拍她,别哭了,多不环保。
她终于破涕而笑,喝口咖啡哑着嗓子说,我和张二蛋分手了。
我乐得大嘴咧到耳根说,M你终于把那不靠谱的给甩了。
M的脸像是吃了二两黄连。
是他把我甩了。
我怒拍桌子,啥,是不是你献身了,他占了便宜就跑了?
她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秋香,我现在该怎么办?
原来张二蛋最喜欢的就是M的温柔,可是M在前些时日突然爆发了一次。
这次爆发杀伤力极强,甚至她说了些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们认识的社交软件里有几个群,不久就有人把张二蛋讲话的截图给M发过来。
那里面,M成了不折不扣的拜金女,哦不对,是拜金泼妇。
向张二蛋要保时捷跑车,要爱马仕包包,要城乡结合部的三百平大别墅,张二蛋暂时满足不了,她就破口大骂,从他家狗一只问候到他家祖宗八代。
张二蛋还说,她要是个温柔漂亮前凸后翘的小姑娘我也就忍了,关键她是个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三又老又丑的泼妇!
群里的人纷纷附和,嗯,泼妇不能忍不能忍。
M不明白,张二蛋没钱没颜有孩子,自己这么久的体贴,只是一次寻常宣泄,怎么就成了世界末日。
因为她不懂,人们通常都会忽视他人的优点,放大他人的缺点。
张二蛋是个虚伪的渣男自不用说,可是M也存在很大问题。
她错在不会管理自己的情绪。
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人,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如淑女绅士般保持微笑,却在仅有的一天大发雷霆,随后就会发现大家再看你的眼神,都写着,哦原来他(她)是这样的人,平常都是伪装呀。
每个人都有不良情绪,都要寻找一个出口,只是有人去打球,有人去喝酒,还有一部分人会发火,更有一部分人会哭泣,比如我,是个感冒都会哭的人。
4.
曾经在我不到三十岁时,也有过歇斯底里发火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并且此后再也没有犯过。
那是个暑假,我计划好带儿子回娘家,不想单位临时来了不十分重要的任务,衡量了一下,我向领导请假说约好了北京的专家去复查我的甲状腺,领导欣然批准。
在娘家的一天,单位同事忽然打电话来,第一句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北京。
五岁的儿子忽然在旁边大喊,“我妈妈撒谎,我们在外婆家!”
同事和我都很尴尬,她随意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我揪着儿子的衣领把他扔到墙角,质问他大人打电话为什么插嘴的同时还扬言要把他丢出门外。
我那次发火时间不算长,不到一分钟,因为儿子的一句话及时制止了我,他说,妈妈,你一直教我,好孩子不能撒谎,可是你刚才撒谎了。
我顿时语塞,万分愧疚,马上向他道歉。
我教训他时他没有哭,道歉时他却哭了。
他说,妈妈,你刚才真可怕。
并且连续几天,他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恐惧。
仅仅这一次,就毁了我的诚信,也毁了我的温柔。
都说七情六欲中食欲最为凶猛,因此体重的控制是件难事,可控制情绪于控制体重来讲,更是难上加难。
学会把负面情绪放飞,寻找适合自己的出口,远比动怒来得值得,毕竟把怒气宣泄给身边之人,伤人伤己,百害而无一利。
人生一世说长又不太长,光阴已如洪水猛兽在渐渐吞噬美好的时光,我们又怎能再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与坏情绪的无限纠缠之上。
因而学不来菩萨低眉,也不要去学金刚怒目。
毕竟人生是场修行,别让间歇性歇斯底里,毁了你的持续性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