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日,雨天。那位社长还是坐在那里,他那深邃的侧脸对着我家的窗。我在电脑里看着他的正脸,他是一家园艺设计公司的社长, 3个月前搬到了对面的商务楼。从他公司的主页上可以知道他的公司的发展历程,这是一家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的公司。
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正处于泡沫经济,东京遍地商机,创业的人们享受着时代的红利。也许是这位社长的父亲创办了这家公司,他们有自己的花圃,在日本不少百货公司开了花店专柜,经过几十年的耕耘这家公司还开拓了不少企业客户,为办公室提供观赏绿植租赁和维护。
2010年时,这家公司更名了,换成了一个法语词的公司名,算算时间应该是二代接班了。公司本社地址也从郊外搬到了市中心的高级商务楼的一层,办公室兼展示厅,很有年轻二代奋力实现自我的痕迹。之后这家公司也尝试了开网店等多种新业务,2019年时公司突然宣布关闭ToC业务而专注ToB服务,为企业提供观赏绿植。线上线下的店铺也陆续关闭,从招聘网站的残留网页上可以得知那时公司正社员还剩下7人。看到这里时,感觉到一丝惆怅我心头一紧,2019年!
2019年是这家公司的转折点,也是人类社会的大拐点,百年难遇的疫情席卷了世界。日本政府的佛系抗疫政策催生了新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大部分公司转型实施了已长达两年多的居家办公模式。需要人力定期打理的观赏绿植变成了非必需品,受疫情业绩低迷的公司为了节省开支首先解约了这类服务。
与此相反,长期宅家工作和生活的人们对家居鲜花绿植的需求上升了一个维度,家里养哪些绿植可以驱邪上了热搜,开网上花店成了一片创业蓝海。
我猜想2019年这位社长在作战略决策时应该是选择了一条省心而简单的路,现实立马给他一巴掌。如果他选择专注死磕费人费时的ToC业务,那今天他决不会坐在我家对面,那个soho商务楼的窗前。
间隔了2020和2021两年的空白,今年春天他的公司缩小规模搬到了租金便宜的soho商务楼,现在的业务也只有室内绿植设计。我只见过三位女下属分别出现在他办公室,也许她们是他仅剩下的忠诚的员工吧。女下属们应该都是设计师,从她们的穿着和气质可以看出。她们和社长的长谈也许是工作,也许是人生,小公司也有小公司的好,老板和员工如同家人,互相扶持为了活下去。
傍晚了,对面的社长已在窗前坐大半天,我背对着他,在电脑前练习用中文思维来讲述他的故事。也许他没有家,或者说没有一个让他想周末也回家的家,和日本许多企业家、富二代及生活里只剩下工作的男人们一样。也许现在他正在经历人生的低谷,他有我永远无法了解的部分,那不是我一个女人应该去探究的。
正当我准备结束这篇挤出了三千多字的短篇小说处女作时,我不由自主地转身望了一眼对面的社长。上周末在他办公室彻谈到深夜、穿着无袖连衣裙的美女下属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电脑,突然她修长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潜意识让我转身看到的一幕,人世间的故事哪会有你敲出的文字那么简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