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我有过一次单车的远行。因为没有预留回程的时间,我在荒野里度过了一夜!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来,都感觉自己能活着是个奇迹。因为,那晚的事真的比小说情节还要精彩……
之所以说是远行,不是旅行,因为我出行之前根本没有很清楚的计划,也没有专业的自行车,我只是在一次模拟考结束之后,想着放松一下,就莫名其妙的骑上我母亲的女士坤车,然后孤身一人上路了。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沿着镇子唯一通向远方的公路,漫无目的的骑着,一直骑出了镇子,然后上了一条不知名的公路,现在想来应该是“黑大公路”,是一条有些颠簸的国道。
那天的阳光很足,天空蓝的淳澈,偶尔有车辆从我身旁驶过,带来了一阵阵凉风。我就这样一边欣赏着公路两旁的荒野景色,一边惬意的骑行着,然而我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导致了后面一系列惊奇的机遇。
那就是:我当时只顾着奔着远方骑行,却没有考虑过回程的问题,也更没有记路,所以当我意识到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一切似乎已经太迟了。
我没有勇气按原路返回了,因为我已经骑了一下午,如果回去就意味着我要在山野间这个漆黑的公路上,再独自骑行几个小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那个年代我还没有手机,而我的兜里也只带了7块钱。
我硬着头皮继续骑下去,期待能有什么转机。但是当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除了身边呼啸而过几辆车,但都没有被我叫停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丝光亮了,甚至都没有车再次路过,一片漆黑中只能听见路两旁的蛙鸣声不时响起。
你能想象我当时绝望而害怕的心情吗?我甚至跳下自行车,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迟疑的推着车在走。
终于,在转过一个山角之后,我看见路旁远方的田野里有一丝光亮。我当时兴奋坏了,我从没感觉到光亮是那么亲切的一种东西,也顾不得许多,就推着自行车下了公里,奔着那个光亮跑了过去。
然而当我越来越接近那个光亮的时候,我的脚步又迟疑了。因为我发现,那光亮来自一个孤零零的小木屋,放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荒野里,就只有那一处昏暗的光亮,这让我有些琢磨不透到底那是个什么地方,所以我有些不敢靠近,甚至蹑手蹑脚的尽量不发出声音,倒是怕那屋子的主人发现我了。
但是,我实在没有力气和勇气再继续去其他地方了,茫茫黑夜里那一点光亮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不想放弃,就靠近了观察起来,这时候有一个发现倒是给了我心里多少一些安慰,就是我发现那个小木屋,是建立在一片瓜田里的,这样想来也许是专门看瓜田的人住的,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径直走到那小木屋的门前,然后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孩子,个子不高,大大的脑袋,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四周,最后再把目光梛回我的身上,问:你干啥的?
我说:我迷路了。
紧接着我把我的遭遇给他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为了怕他不信任我,我还把我从学校带出来的校牌给他看了看。
那小孩听我说完,又盯着我校牌看了看,就点了点头说:那你进来吧。
我从他侧过去的身体和门的空隙往里边看,那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火苗被风吹得时大时小,忽明忽暗,就有些迟疑,便问他:就你一个人住?你家里人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就我一个人,你进来啊!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我有某种预感,还是我天生就是个逻辑分析很强的人,我心底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好像有股热流一下子从脑门冲到了膀胱,想尿尿,大概人们常说的“吓尿了”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我当时想的是:深更半夜,荒山野岭,有哪个正常人家会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独自在小木屋里看瓜田呢?所以我当时就一边含糊着不知道说什么,一边脚步却往后退,我说算了,我再去别处看看吧。
没想到那小孩见我要走,却紧走两步来到我身前,然后一边拉住了我的车,一边说:你就在这住一宿吧,这附近没有人家,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我本来也只是迟疑,再加上被他拉着车,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拒绝他的一番美意,更重要的是我惊奇的发现这个小孩的力气特别的大,仿佛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力气。
最后我还是被留了下来,车子放在外面,我跟他进了小木屋,屋子里很简陋,就只有一张床,好在里边还有一个隔间,也能睡人,我就说我睡里面这个小屋吧,他说:没床,你在外边咱俩将就一宿吧。
我仍然摇了摇头说:没事,大夏天的又不冷,我睡地上就行。
他想了想然后抱了一床破旧的毯子给我说,那你睡这个上面吧。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就抱着毯子去里屋睡了。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外面的屋子也黑了下来,估计是他把灯火熄灭了。但我总感觉那小孩没有睡,因为我总能听见外屋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根本睡不着的,我就躺在地上,侧着耳朵听,寂静的黑夜里,我在一个陌生的田野里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独自居住在一个小木屋里,这不免让人心里有些打鼓,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听到了外屋传来的声音,不像是那个孩子,像另一个人,他们之间好像在对话。
我猛地坐起来,然后靠近门口听了一下,的确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有点低沉,像是个成年人的声音,但是声音很小,听不清说什么,那人说话的时候,我分明听到那孩子在呵呵的傻笑。
那一刻,我头皮都要炸开了,因为我进来的时候,分明看见巴掌大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其他人了,现在怎么多了一个声音。我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跑到了外屋,黑夜里我一边警惕的看着床上的孩子,一边颤声问:你在跟谁说话?
那孩子没回答我,而是坐起来点亮了灯火,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借着光亮我看清他怀里捧着一个收音机。
看来是虚惊一场。
“陌生的地方,你有点睡不着是吧!”那孩子开口问我。
我点了点头,他又说:要不你过来,我们一起听会儿,反正我也不困。
我想想也就没再推辞,也合衣坐了过去,跟他一起听起了收音机。
我记得那晚,收音机里放着午夜广播节目,屋外田野里不时响起蛙鸣声,我的悬着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慢慢的认真听起了节目。
那广播是个热线电话节目,接通了一个情场失意男子的电话,主持人在用心安慰着他。我就说:现在人都矫情,失恋了就要死要活的。
那孩子说:因为他一下子还不习惯一个人,夜深人静心里空落。
我有些惊讶,就说:想不到你一个孩子懂得这么多。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今年23了。
听到这话,我有些惊讶的望着他,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的脸的确有些苍老的样子,虽然个头像个孩子。后来他跟我说,原来他是个侏儒,个头一直都长不大,现在成人了,也没个正景工作,在村子里也会被人笑话,就跟父母商量跑来这里看瓜田了,也落得个清静。
就这样,我们打开了话匣子,我也不再害怕,他好像也很久没跟人说话了,那一晚我们俩聊了好多好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当温暖的阳光洒在我身上的时候,天亮了,我伸了个懒腰翻身起来,许是昨天骑车太累了,所以那一晚我睡的特别香。那男孩,不对是那个大哥,因为他23了,姓董,现在我该叫他董大哥,他给了我一些干粮,然后说:这些你当早餐吃吧,吃完好赶紧上路,别让家里人着急。
我的确是饿了,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平日里不喜欢的馒头和咸菜,此刻吃起来却异常的可口。快吃的差不多了,我才猛然抬头问他:你咋不吃呢?
他搓了搓手说:就这么多,你吃吧,我挺会儿,挨到中午我妈会送饭给我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吃了他的早餐,就想把剩下的几口留给他,其实也没多少了,他死活都不干,一边说你吃你吃,一边跑出去摘了一个瓜给我,说一会儿路上渴了吃,也不多带,多了沉。
就这样我吃了董大哥的早饭,然后在他的指引下上路了,临走时他还特意嘱咐我说半路上什么地方有个庙,今天有布施,快到中午我累了可以去那里吃点饭再走。
我按着他的指引一路往家的方向骑行,差不多快到中午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我果然看见了那个小庙。没想到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让我合不拢嘴巴的秘密。
那是一个有些破败的小庙,在一段小路尽头,庙前有颗大柳树,树下面站了几个人,支起一锅粥,然后不时的有人拿碗去盛。
我有些不好意思,怎奈肚里实在空空,就也凑过去讨了一碗,那些人倒也没有过多盘问我,就这样我也跟着吃了起来,我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走到了庙里。
庙里供着的是一尊观音佛像,没什么特别的,等我转身要出庙的时候,庙门口角落里一尊不高的佛像却吸引了我,瞥见那尊雕像的时候,我的两只眼睛像钉子一样定在了上面。
因为那矮矮的雕像的脸,是那么的熟悉,那五官栩栩如生,不就是看瓜田的侏儒——董大哥吗?
我急忙拉住身旁的一个人,有些结结巴巴的问:这个供的是什么啊?
那人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然后说:是土地佬儿,保一方平安!
天啊,你能想象我当时内心的震撼吗?我当时想的就是,为什么昨晚救我的侏儒跟这个土地佬儿长得一模一样。我还特意询问了周围的人,说是不是有个看瓜田的侏儒,可是大家都摇了摇头,说没听说过,看来昨晚我经历的极有可能是奇遇了,但是后来因为要赶路,加上那时候我年纪小,便没有返回去求证,现在想来回去的话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了。
后来我安全的回到了家,自然也少不了被父母一顿数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能回忆起这个温暖人心的小插曲,那个侏儒是不是土地佬儿,我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他那可爱的样子总会浮现在我眼前。当我在荒无人烟的黑夜里特别无助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一夜。
有时候,我以为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可是世事难料,有谁又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再次,跟土地佬儿相遇。
那是许多年后,我定居在杭州已经工作了很久,有一天我在火车站接人,然后远远的听见有人叫“小兄弟!”,起先我没注意,等到那人跑到我身后,然后重重的拍了我肩膀一下,我才知道是叫我。
我回头看去,那人兴奋的大叫:小兄弟,不认识我了。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董大哥?小侏儒?还是土地佬儿?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是也一个劲儿的兴奋的点着头:嗯嗯,是我!
他见我认出了他,就更加高兴了,说:我害怕认错人哩!你变化可真不小!
我先是笑着说:你变化可不大。接着用手比了比他的身高,然后有些神经兮兮的问:你咋来杭州了?你们这个工作也流行调动?
他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其实我心里想的是:难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新时代的土地佬儿也是要工作调动的,他或许干得好从乡下调到了杭州大城市当土地佬儿了?等到我把这些想法跟那年我在庙里遇到他的雕像的事情跟他说了之后,他就哈哈大笑,然后跟我讲了起来。
原来不是他当年跟我说谎,是我自己误会了,那庙里的雕像是他父亲做的,他父亲是个木匠,当时做土地佬儿雕像的时候,也是一时兴起,就按着他的模样雕了出来,所以才导致后来我误会他是土地佬儿了。
我听完也哈哈大笑起来,周围人都不解的看着我俩,我们也不管,难得这么多年再次相见,真的是挺奇妙的事。笑够了我问他怎么来杭州了,他说家里没什么人种地了,就跟着父亲出来打工,后来我说请他吃饭,他说赶时间,下次吧。
我就又问他,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他摇了摇头说:不用,都挺好的。看到你就挺高兴。于是我给他留了电话号码,他暂时还没有手机,我就说等他安顿了联系我。
就这样我们短暂相逢又分别了,直到现在我也没接到过他的电话,也许我们都只是对方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当回首往事的时候,我宁愿相信:曾经有一个可爱的“土地佬儿”,在黑夜里,温暖过17岁那年,无助的我。
加送两篇恐怖悬疑,点击蓝字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