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黄昏到夜幕降临,她一直蜷曲着身体,双手抱膝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这个姿势很像母亲子宫内已经成型的婴儿。
想到“子宫内”这个词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唔,什么时候这个再平凡不过的词开始吸引她的注意力了呢?对了,是前段时间看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书上说,有的人贪恋一种类似于“子宫内的”生活。(安静,与世隔绝、温暖是它的特性。)她看到这里,瞬间想到了自己。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她敏感,孤僻、又缺少安全感。所以,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呆着。外面的世界让她恐慌也让她厌烦,而一个人却很惬意,也不会无聊。有时候,她也会为自己的不无聊而暗自得意,好像自己掌握了某种了不起的技能一样。但是,什么时候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呢?
大概,是每次醒来时,诺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时。四周死一样的静,这时,一种巨大的空虚与寂寞向她袭来,她又冷又痛,深入骨髓,她无力招架。她小声啜泣,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你会觉得,她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二】
阿空又在发呆了,今天一下午她都在神游。
如果你注意看的话,你会发现她一直盯着前桌男生的后脑勺,但她的眼睛没有聚焦在那里,而是飘向了不知名的虚空。
实际上,阿空不叫阿空,但是阿空就是阿空。阿空觉得自己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阿空知道如果自己实话告诉别人自己这个名字的由来,对方一定会对她嗤之以鼻。“少来啦!你不是还有你的爸爸妈妈吗?!”阿空不想和那些人争辩,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是的,阿空其实并不是一无所有,她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小公主,她拥有他们独一无二的爱。她也有好朋友,她常常自豪的对别人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可,阿空还是觉得自己很空。心中的某个角落空空如也。
阿空知道那是恋人的爱。
阿空常常会在浴室的镜子里观察自己的裸体,她会用手顺着锁骨一路向下抚摸自己的裸体。她想象那是一双指节分明,宽大的手在抚摸着自己年轻的胴体。她常常沉迷在这样的幻想中不能自拔。
她像个变态一样迷恋着自己年轻的身体。
她渴望有一个强壮有力的肩膀供她依靠,她疲惫的时候可以依在他的肩上,嗅着他成年男性的味道,阿空觉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心醉最好闻的味道。
阿空只有十四岁,对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但,这并不妨碍她要找一个成熟男性的决心。
可是,阿空很苦恼,因为周围都是些不成熟的毛头小子。
不过呢,阿空还是锁定了一个目标。那个男孩子是班上最帅气最优秀的。和周围的歪瓜矮枣相比,阿空觉得,他就是天使,她的天使。
想到这里,阿空心里溢出了蜜。
但是,阿空并没有和男孩儿交往,实际上,他们都没有过太多的交谈。阿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像个偷窥狂一样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阿空不太了解真实的他,但是没关系。阿空根据她看到的他,创造了一个新的他,更完美的他。
阿空喜欢他,喜欢她想象出来的他。
【三】
刚刚一个人过完24岁生日,她有点难过。
其实不是“有点”,是“很”。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太可怜。
大学毕业后,这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第一个生日,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相陪伴,凄凄惨惨戚戚,确实很可怜。
最近,家里一直催着她赶紧找男票,她总是用一贯伎俩要么撒娇要么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可是,她也知道,她确实该找男朋友了。
工作后,发呆和哭泣的次数明显增多。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爱哭鬼。
她明明很坚强的。
家里也有介绍不错的对象,但最终都无疾而终。问原因,她笑笑随便糊弄过去。但,她知道原因在于自己。
她不知道如何向家里人解释“社交恐惧症”,而这个词,也是她在大学时才了解到的。然后,小时候,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云雾瞬间清晰了。
她也知道,这不是根本原因。在那些被介绍的男孩子里,有她喜欢的类型。当时她是硬着头皮去见面的,然后就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
但,对方很明确的告诉她,不合适。
还没有开始的深深喜欢就这样夭折了。
她不想浪费时间,既然对方斩钉截铁对她说,不合适。那,就算了吧。
虽然她也想质问他原因,想恳求他给她一次机会。
但,她是多么要强的人啊,而且,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本。
她比谁都要自卑。
时常会觉得自己是被上帝遗弃的孤儿,她真的太平凡了。
没有姿色也没有智慧,和很多很多平凡的人一样不显眼。
晚上洗澡,在浴镜里她观察着自己的裸体,她想起了自己十四岁时的习惯。可现在,她有些厌恶这具躯体了。它正在老去,而它还没有得到那个具有成年男性魅力的人的爱抚,她有些惆怅,有些难过。
躺在床上,随便播了一首歌。
王菲的《如风》:
有一个人
曾让我知道
寄生于世上
原是那么美好
他的一双臂弯
令我没苦恼
他使我自豪
我跟那人
曾互勉倾诉
也跟他笑望
长夜变清早
可惜他必须要走
剩我共身影
长夜里拥抱
…
她听着听着,突然就想到了十四岁时她创造出来的那个他,然后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出来了。
她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赶紧用手擦。可奇怪的是,眼泪越擦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她再也忍不住了,习惯性的蜷曲着身体,双手抱膝,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