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姑娘,淳朴却不失精明。在我看来,她的少女时代可以用两个词概括:懂事和坚强。
妈妈十岁左右的时候,放学回来会和小伙伴一起去割野草回家帮忙喂猪,她还懂得给干活归来的疲惫的父母烧好饭菜,并且从来不需要父母操心、指点。
在学业方面,我妈妈更是出类拔萃,尤其是在语文和英语这两门。她常常代表班级、学校参加竞赛,在我们那一片是极其出名的。我妈妈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舅舅初三时被班主任批评,那位老师当时就说:“你妹妹才初一,让她做你的作业估计都是全对的!兄妹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成绩出挑的妈妈是当年整个学校为数不多的第一次参加高考就考上的学生,然而,可能命运就是如此,天不遂人愿,正好在我妈妈参加高考那年,外公做生意亏本了,家里倾家荡产,本来就不富裕的家顿时变得窘迫不堪,妈妈也被迫辍学,就此错过了她的大学梦。妈妈的同窗们有许多通过高复,在后来的人生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如当了医院院长、校长、教育局局长等,而我妈妈为了贴补家里,在之后去上海亲戚那里帮忙看过五金店、在电子厂上过班、当过会计,命运轨迹截然不同了。
但是,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妈妈向我感慨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却是:“小瑶,妈妈还是非常感激外公外婆让我读了书,无论妈妈有没有上大学,至少妈妈没有像村里那些碌碌无为的女孩子一样,也算是有长远的眼光的女人。”
我还想说说妈妈小时候精明、可爱的一件小事。我的舅爷爷一家是在上海发展的,来我妈妈家探亲的时候,舅爷爷给舅舅和我妈妈买了大白兔奶糖,上个世纪70年代的时候,这种零食对于孩子来说是十分令人眼馋的了。舅舅和妈妈各自分得一半的糖果,我妈妈会把自己的好好藏起来,去跟舅舅要奶糖吃,等到舅舅的糖吃完了,她再慢悠悠地吃自己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再来说说大一些,17-24岁之间的事情吧。我妈妈年轻的时候追求者甚多,不仅因为她外表美丽,更多的是因为她的为人开朗、热心、吃苦能干。当初她没有继续读书去了上海发展,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她的工资已经让她可以穿得起那种一层层的公主裙了,十分气派。那么为什么她最后选择回到家乡——嘉善呢?是因为我爸爸。我爸爸妈妈是青梅竹马,爸爸比妈妈大三岁,妈妈住村头,爸爸住村尾,小时候一起长大。后来高中毕业,妈妈去上海上班,爸爸居然自己开着船到上海去找我妈妈,每天骑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接她上下班,其实目的就是央求她回去。这么多年来,我想说,他们之间的结合没有一丝杂质,因为爱情。
妈妈25岁的时候和爸爸结了婚,那时候家里穷,家具、电器都是两个人每个月赚的钱慢慢置办的,比如这个月赚了三千,去买个音响;那个月赚了几千,去买个电视。爷爷奶奶没有留下什么,他们两个人白手起家,撑起了这个家。爸爸那时候是跟着大势做铁生意的,在90年代赚头一开始是很不错,但是后来收入很不稳定,有时还会亏本。现在看来,妈妈当时是十分有远见卓识的,她通过上海舅爷爷的路子,推荐爸爸去上海学汽车机修,她想,有门技术本事傍身总是没错的。刚刚新婚三个月,那时的妈妈已经怀上了我。爸爸本来不同意去上海学艺,28岁的他,要放弃一个月几千、上万的生意,去上海做一个一个月一百五十元工资的机修学徒,他觉得不靠谱,逃回来好几次。是妈妈把爸爸的铺盖收拾好,苦口婆心劝他去学艺。当时的爸爸妈妈,承受了多少风言风语、三姑六婆的嘲讽,有邻居对我爸爸说:“明浩啊明浩,放着刚刚娶进来的新娘子在家里,真的是傻哦!”但是我妈妈不受影响,全力支持我爸爸。后来妈妈生下了我,她每月工资700元,她把其中的500元给奶奶,作为我的生活费,其他的买了牡丹牌香烟、抓了土鸡土鸭送去给爸爸的师傅,自己什么都不要,早出晚归,以至于每次我还没醒妈妈就去上班了,我睡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妈妈整个人又小又瘦,全然不似少女时的光鲜明亮。
爸爸学艺过程中偶尔几个月也会回来看看我们,有一次,大概是我两岁的时候,我在院子前面的空地上玩耍,远远地爸爸走过来了,我呆愣了一会儿,爸爸当时以为我不认识他了,毕竟很久没见了。突然我叫了一声:“爸爸!”爸爸瞬间泪流满面,我跑过去,爸爸把我抱起来,我就用我的头去蹭爸爸的头,开心极了。这些事我没有记忆,是爸爸后来告诉我的。
那样的苦日子我永远都不会懂,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我妈妈但是选择留在上海,会不会不会那么苦。但是我知道,我的妈妈永远不会埋怨我爸爸穷,因为他们的心是融在一起的,他们从没有后悔过走在一起。后来也的确证明,妈妈的想法是对的,及时让爸爸转了行,那些执着于做铁生意的叔叔辈们亏本的亏本、破产的破产,景况十分不如意。
现在,我爸爸已经开了自己的汽修厂,兢兢业业经营了将近20年,我妈妈是一名会计,而我们家的经济水平也大幅提高。我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幸福的小公主,有一对十分疼惜我的父母。但是,别人以及我自己本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到他们那一代人白手起家的艰辛:诸如,天气热的时候,爸爸只能吃师傅家馊掉的饭菜;妈妈怀着孕还要努力工作、贴补家用等等。
想写的还有很多,他们那一代人的人生可比我们有趣多了。人生无常,就先写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