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1期“诺”专题活动。
我曾经认为一个人便是一座孤岛。我躺在自己的小岛上，凝视夜空，几颗孤零的星微弱地闪着光。我迷茫地抬手一一将其摘下，查看其中蕴含的记忆。
其一
一个有点婴儿肥，眼睛明亮的小女孩嘟着嘴，奶声奶气地向我陈列另一个同学的各种罪状。拉帮结派、欺压弱小、两面三刀……在她口中，那个同学俨然一变成一头面目可憎的恶魔，嘴角歪斜着咧到耳边，狞笑着抬起手往前一指，成千上万的喽啰小妖便从她身后前仆后继地涌上前去撕咬、分食一名不幸的过路人。
“你可千万别和她玩！不然到时候她欺负你我可不管！”语毕，她双手搭在我肩上，神情严肃地交付我一句忠告，仿佛一名下达指令的军官。我信以为真地点点头，毕竟我并没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的好友。在她的叙述下，与这名同学情节相似的“坏蛋”还有很多，他们无恶不作，而我只好小心翼翼地一一避开与他们接触，才能免得被卷入混乱的漩涡。似乎谁都不值得相信，我的交友圈里渐渐空旷了，只剩下一个人。直到一天我发现这位好友加入了那群“黑帮”同学中，与他们有说有笑而不再寻我作伴，我身边再无他人。像是一只被随意丢弃的玩偶，才发觉，我似乎不该太把一个人的话当回事。
但为时已晚，我在团体里已处于一个边缘的岌岌可危的位置。漫天的风雪呼啸将我包围，瑟瑟发抖的我在四周筑起了破破烂烂的围墙，框出了一块孤独的地盘。只属于我的孤岛。只属于我的孤单。
其二
所幸我上了初中后结识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我们四个人经过磨合后互相了解，又两两分别更加要好。这稳定的构造使孤单许久没来侵扰过我们。我们曾一起讨论过题目，一起演奏、合唱过歌曲，也曾因为食堂的饭不合胃口而一起溜出校门，忙里偷闲地去隔壁商业街逛逛，看点新奇玩意和觅食。那是一段放肆滚烫的青葱记忆，我们在一段较为无忧而自由的岁月畅想、高歌。
我以为我们四个能持续这种状态到毕业后，到成年后，到工作后，甚至是到成家后、退休后。没有怎么经历过时间冲刷的人总是觉得自己能达到永恒，但或许一段关系的裂痕或许早就在冰面之下蔓延，极限一到就徹底地碎坏，将冰上行走之人摔入入刺骨的寒涌中。毕业那天，我们分别和自己曾最信任的朋友断绝了联系。积累的矛盾倾泻而出，激涌的不满下是冷静的互相指责，陌生如谈判席上的对手，抛出一条又一条论据，只为辩论自己的正确与无辜，全然不顾旧友的感受。她们抱着或恨意或抱歉或遗憾转身离去，我迷茫立在熙熙攘攘之中，躲避着来往的人流，再找不到熟悉的面孔。
春风曾短暂地驻足我的小岛，然后又带着随行的繁花连同温暖的记忆离去，唯有几朵凋零在枯草上的花瓣证明它的经过。
其三
无论我的意愿，我的生活却一直行进着。我平稳地步入了高中，正常地结交朋友。我本不抱什么期望，却歪打正着谈了恋爱。
我的小岛不再孤独。有这样一个人，她能随意地航进我的海域，到我的小岛上背着手到处走走看看，俨然一副岛主模样；我也能轻易地了解她的内心，打理她的物品，知悉她的行踪。是这样一个人，我可以向她，也只会向她，展示我的残缺，而她则会安静地了解我，然后温柔地将我填满。我们向对方分享了一部分自己，所以共享思维，所以互相包容、照顾，了解对方就如了解自己一般。她像是另一个我。我们是矛与盾，是手与足，是明星与玫瑰。而当人的内心被注满时，即使是在凛冬中行走也会莫名地感觉很幸福。我渐渐感到人并非孤岛，而是一块拼图，空缺地等待另一块搭档。
但是即便是她也要离去。为了成为更契合对方的拼图，我们打磨了自己。热情褪去后，水晶鞋只磨得脚后跟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生疼。我每天将水晶鞋脱下，扔进垃圾堆，半夜又不舍地将水晶鞋翻找回来，将痛苦囫囵咽下，于是味蕾也无从反抗。泪滴在鞋尖，让它闪闪发亮，我伸脚挤进去，脚上的新痂又被撕裂。最后一次，我烧毁了那双鞋，焦味弥漫在空气中，热量扭曲了面前的场景，我闭上眼睛，火光还燃在眼前，恍得人心痛。
于是我转身离去，步向孤独的漩涡。
但若人真是孤岛，又是如何相遇的呢？所以其实人是星星。大多数人孤单地降生于世，又一无所有地离去，每个人行走在命定的轨道上日复一日，最后又无可避免地被拖拽至名为孤独的深渊。但是在此之前的温情呢？我问自己。平静下来后，你空荡荡的心中当真一无所有吗？我将星星放回天空，其中的温暖与落寞我都已吸食殆尽。甘醇又苦涩的酒啊，能否赐我前往未知的明天的勇气？我不知道我还要让多少人进入我的内心又悉数流失，我只为注定的结局感到恐惧。我抬起头，星星时而闪烁时而隐匿，它们也在为自己的轨道奔波着。它们会相遇、惺惺相惜，又会背道而驰，数百次日落后才换来下一次交汇时的感慨万千。
我轻叹命运顽劣，似乎不饶任何人，总要让人相识、相知，被引力互相吸引过近后却发现只是在用力地灼伤对方，最后带着一身疤痕离去，临走还啐口唾沫。情况稍好一点的，并未发生碰撞，只是在方向不同的轨道上渐行渐远了，某日整理旧物翻出昔日合照，相片中的我们春光灿烂，现在徒留相纸发黄卷曲——我不忍发问，在最后的最后，我们还剩下什么？爆炸后的火星、灰烬。
那么在爆炸之前是什么呢？黎明即起，模糊的天边新星的轮廓渐显。我伸手去抓，好像也把它握在手里，四射的光从虎口溢出，波光粼粼。
或许人都行走在自己的轨道上，相见又相望，但在记忆流失前，请让我握住这星光吧。我对这星光熠熠许诺，我将记住它的灼热、它的光泽，让它伴我前行，直到行至分别的岔口，直到双眼失去生机不复明，直到抵达我的终点站。尽管轨道的尽头是一片虚无，满盘皆输的结局之前，我还有抛掷筹码的权力。去爱吧，别浪费漫长的前路，这颗心还能承受更多的欢愉与苦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