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大结局
我在这匆匆忙忙的大街上穿行,此时我却不想回到刘家的那个大宅。我想过一过,那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过一过平常人的生活。
路过大街小巷,我走心地看着这里生活着的每一个人。他们有的,很普通,有的,穿着大马褂,很富贵的样子,但不论贫贵,幸福便好。吃好穿好,一家团圆,多么美好。
阿乔道过谢后,便离去接任掌门了。他在信上说,齐莎已被就法,他也上任当家人了。齐家的事情也总算告一段落了。至于心泠,她却出了国,打我与冥童大战受伤的那一次后,她便没有再回来了。她或许是由于太过自责,但是不论怎样,我都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这一路走来的辛酸苦辣,又岂是常人能体会的。世事难料,历史的变迁都在证实,落后必将挨打。眼前番禺城繁荣太平的景象,这种和平又能持续多久?
我路过一间包子铺,见一个小孩偷偷摸摸的,那双大眼睛黑艳艳的,眼珠子像黑莓似的,面如傅粉,鼻如琼瑶,白嫩嫩的,很是光净,但是他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他看起来有些淘气。躲躲藏藏的,猫着腰,在这铺子周围乱转。
趁那做包子的林师傅转身进屋,那孩子机灵得像只小兔子,鬼鬼祟祟地把身子挪到桌子旁,伸手便去偷那个包子;包子到手后,他竟原地坐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就好像饿得挺厉害的。
哪知这个时候,林师傅气冲冲地出来,刚好碰见他在偷吃包子,横眉竖眼地抄起家伙,火冒三丈地就往孩子的腰上打去,孩子一口吃完包子,嘴里还不停地嚼着,林师傅追着他打,嘴里还骂道:“你这伢子,竟敢偷吃我的包子!我让你偷吃!让你偷吃!”说着边握着家伙打他。
我急忙追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些银子,说:“林师傅,别打了,他偷吃的,就当我买了吧。”
林师傅见了我,立即转怒为喜,收下钱来,这才住了手,笑眯眯地说道:“嘿嘿刘当家的,怎有空,到我这小铺子来了?既然您都说了,那我就……”
我点头,只身去扶起那个孩子,他低着头,眼睛不敢看我,小声地道了句谢谢。
我拍拍他的肩膀,弓下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你家住哪里?”
他缓缓抬眸:“我叫南风。我的家人都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我实在饿得厉害,所以才……”
我竟起丝丝怜悯,我的心,不知为何轻轻一颤。
我又是笑笑:“没关系,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面馆热闹得很,小二也在忙活着,我们随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我点了一碗大的阳春面,还有一壶上好的茶。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瘦小的肩膀上。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很多事。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但是刘家还需有人继承。我是东幽塔主,我不能与任何人成亲,因为我只有二十五岁的寿命,命格更是相克于人,我怕殃及我身边的人。可,我想收这个孩子,为义子,然后继承我刘家大业。见他心无旁骛,又是挺机灵的,是个不二人选,只要多加培养,那必是人才。
他的遭遇也和我差不多。只有吃过苦的人,才会明白这其中的真谛;因为他们不比那些娇滴滴的孩子,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懂。他们懂得活着的意义。这样的人,来继承刘家大业,那会更好。
我和蔼地说道:“南风。我叫南九,是刘家当家人。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干扒手的事情了,我也不会让你变成一个叫花子。跟我一起回刘府吧,以后,我将是你的义父。”
他那双亮黑的眸子,盯着我,天真地说道:“好。”
就这样,我把南风接到了刘府。或许是冥冥之中有天意,我俩的名字里的开头,竟都是一个南字。我不忍心看到他沦落街头,我会亲手教他读书写字,还会把木偶的绝活传给他。他天性善良,称我一声爹爹,我就心满意足了。
南风不知不觉已在刘府待了一阵子了。可是,如今我已是二十有四了,我也感觉我的身体几近垮了,不断的咳嗽个不停,我决定把南风接到世族去,由哥哥甫勋去养他长大。
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是东幽塔主,我怕他害怕。可是我救得了一个南风,这世间会有更多更多的孤儿,我却无法一个个去掏钱救他们。因为,战争并没有停止。只要那硝烟四起,战火不断,像他那样的孤儿,就不会少。
我应该看不到日本被赶出中国的那一日了吧。
我看着这夕阳西下,日子漫漫,一点点地过去。又是每天的太阳落下,落了又起,我终有一天只能看见夕阳西下,看着红霞映在天际的美丽,却无法看到翌日的旭日东升。南风依偎着我,我望着这炫彩的红霞在地平线上炸开了花,淡淡地说道:“小风,我走后,你要听世族的话,继承刘家的大业。因为,我怕是无法陪着你了。”
他的目光游离,似乎在想什么。蓦然回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我摸摸他的脑勺,平然地说:“这世间总会有一些杀戮,人性的残酷,但是你终要去接受,去面对。不要指望着别人,因为活着,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拼。哪怕被野兽蹂躏,也要鼓起勇气,勇敢地活下去。你不要害怕鬼子,只有你强大了,才可以杀掉他们。我以前其实跟你一样,早年而孤,可你看我,我就做到了。但是,固然要生存,也要靠手段,靠智慧,不能鲁莽,冲动;面对坏人,你不可心慈手软,可是对于好人对于我们的同胞,你应善良,你应处处为他们着想。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必须踏踏实实地立足于社会,去守护你要守护的。”
他懵懵懂懂,那双大大的黑眼睛,却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如果你爱的人,受到伤害,你要学会理智。千万别让仇恨,遮住了你的良心。良心在,人性才在,没心没肺,就是野兽,”我丢下酒盏,长吁短叹,“其实活着也不过如此罢了。图个踏实,和意义。但一定要有信念。”
他与我,皆是泪眼婆娑。
我这一生,也差不多是这样了,拼搏了,累了,也该歇息了。可叹这宿命!
1943年,南九于广州去世,享年25岁,此应东幽塔主之宿命。
1945年,日军投降,南九的尸体被迁移北平国家级的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