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底有没有下辈子?

​它怎么能这么专心呢。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神经系统学家戴维·丁格斯发现,人类的专注度最多能持续12小时。

每天我都活在碎片里,碎碎地起床,碎碎地洗漱穿衣,碎碎地做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工作,碎碎地笑,养猫,看夕阳,在不透风的办公室里啃一块碎碎的小饼干。

像一支电量越来越不经用的iPhone5s,输入输出大量垃圾信息,方形棱角被磨得透出银色的芯,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地想象着某一天掉进盛满脏水的马桶里。

田建国不一样,它的生活是一整块儿的。

它吃饭,睡觉,拉屎,用爪子刮一刮脸,在木头别墅和饮水机旁边走来走去,即使被两只超大型哺乳动物隔着玻璃盯着看,它也视若无睹。

它吃瓜子,吃干粮,吃被热气烘干的面包虫,它把瓜子皮磕完,瓜子仁掉在木屑里,就不知道弯腰去捡了,着急地撵着我的手指跑,要在里面再扒拉出一颗瓜子来。

它把身体藏在饮水机底下的小洞穴里,露出半只圆屁股,不停地蹬啊蹬啊,把那些混杂着粪便、食物渣滓、啤酒色尿液的木屑都蹬出来,四面八方都堵得严严实实,它才不动了,低着头,双手捧在胸前,姿势像在乞讨,也像是祷告。

我觉得它好像一个诗人,但更多时候,它是一个弱智。

诗人和弱智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都有点不切实际的浪漫,迷恋不成体系的语言,拥有一点点,就会很满足。

可田建国是完整的,诗人总是破碎。

一天夜里,我被轮轴转动的嘎吱声吵醒,盯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会儿,才发现是田建国在跑转轮。我下床,把它从转轮上捏下来,它又倔强地爬上去,继续跑。捏下来,爬上去,捏下来,爬上去。

我忽然有点羡慕它了,它的生命是这么地专注和完整。

再有一天,我抱着田建国,看着它乌溜溜的眼睛,忽然想到,这个小东西的平均寿命只有两年左右,它像一颗爆米花,被迅速地射出来,弹跳,膨胀,成熟。飞过了幼年期,青春期,成熟期,坠进晚年。

田建国大概不知道什么是月亮,爱情,博拉尼奥和普希金,但它吃了很多饭,并且由衷地认为,饭很好吃。

看着一只无毛的哺乳动物每天裹上棉麻,在脸上涂涂抹抹一些浆汁和粉尘,开门,躺下,关门,起身,开门。它会不会也觉得,哺乳动物真没意思,整个地球北部的哺乳动物的生活都很没意思。

人到底没有没下辈子,快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好准备。

下辈子,当然不要做人,已经做了一次人,知道了不管多么圆满,人类总是碎裂,所以以后的以后都不做人。

也不要做开得喷香的树,好不容易结出了果实,就被贪婪的动物们哄抢而空。

不做海草,因为深海恐惧大概是改不掉了,即使最深的海底真的有可能存在海绵宝宝。

不做鸟类,再落魄也吃不下蚯蚓。也不做蚯蚓,照镜子时太恶心。

下辈子就做田建国,吃面包虫也是烘干过的,皮毛光滑,小眼睛如炬,生命短暂迅猛,一辈子在铁笼里熬煮自己的青春期。

人们问起田建国的名字,我说,它生在十月,刚好是建国的月份。

它的名字的由来那么小,身体那么小,命也那么小,就像我一样。

它把自己全权托付给了我这个笨蛋,我只好用尽力气,给它建立一座牢靠的城池。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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