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难以忘却的故乡

在你的记忆里有没有一个难以忘却的故乡?

它会不会常常入梦?

你若没有,要不要停下来听我讲讲我的故事?

学龄前我跟父母哥哥住在一个山沟沟里头,那里地广人稀,我能看到的范围内只有我们一家和邻居一家,两家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打招呼都是靠喊——“雪峰!你们牛跑到麦地里喽!快点撵出去啦!……”我妈喊邻居家的孩子撵牛,立春后的麦子经不起牲口糟蹋的。

我家是一个石头砌的院落,石头阶梯,石头院墙,石头房屋,瓦片屋顶。房子是我爷爷在50年代末因为丹江口水库蓄水,投亲靠友跋涉到这里建造的。

堂屋坐北朝南,一共三间,我们四口人一直住在西屋,爷爷住东屋,他过世后,东屋变成了粮仓和堆放农具的地方。我曾在计划生育稽查队去我家搜查的时候,藏在东屋里扣着的大簸箩下面,躲过了一劫。这么一个偏僻的山谷,仍然没有躲过计划生育的铁蹄,可见当年政策执行的多么彻底。

院子的东边是一排颓了的老屋,墙垣上经常被鸟雀占领,叽叽喳喳像是在讨论山的那边有精彩的世界,颓墙上留下鸟儿们未消化的草籽,于是一到春末,颓墙变成绿墙,煞是好看。

山沟沟里没有小朋友,更没有幼儿园,这颓墙内便是我的启蒙学校,是我的乐园。训斥甲壳虫不听话,又偷吃我家的番茄;捉住天牛,为我“切菜”;拿来馍馍,面条给蚂蚁大军做饭,看着它们运走食物,心里乐开花……

当我在东边玩耍,抬头便能看见妈妈在西边的厨房里用手摇的轧面机轧面条,案板上放着浅黄色的干电池收音机,收音机里那英在唱《山不转水转》。这个时候爸爸从田里回来,给我捉回来了一只灰灰的小东西,原来是一只刺猬,爸爸笑眯眯地拿到我面前,我用手去摸被爸爸阻止了,后来我还是偷偷摸了,被扎了手才知道刺猬不能摸。

吃饭时候,爸爸跟妈妈说,麦子可以割了,得先把打麦场收拾一下。

早晨当我起床出了院子,爸爸已经在吆喝着大青牛拉着石磙子“割场”了,碾压过的地方,青草芽芽都被暂时征服了,等烈日当空,晒上两天,再经过晒麦子,打麦子……麦场会变得越来越瓷实,光滑。夏夜里铺上凉席,躺着数星星,听爸爸讲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故事。

我家麦场的东北角有三四棵高大的核桃树,从开花到挂果,我天天去树下仰头观看,盼望着六月六快来,来了就可以吃新鲜的核桃仁了。再往北走走,有两棵杏树,麦子黄的时候,杏开始泛白了,再过几天泛黄了,就可以用棍子敲下来放到屋里,等闻见香甜的气味,就可以吃了,用手指一捏就裂开,吃一口,面甜清香,回味无穷。

院子东边有一大片竹林,竹林里有一片空地被爸爸放满了一节节的圆木头,木头上被凿子凿出了一排排的小孔。爸爸说小孔里种的香菇,勤浇水,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香菇了,我很期待。后来确实吃到了美味的香菇炖鸡。

再说说麦场南边的水渠吧!

水渠的源头有一口井连通一个泉眼,井水与泉水都清澈见底,冬温夏凉,冬天水面氤氲着蒸汽,夏天水清凉可口,我们经常从渠岸上的西瓜地里摘了西瓜冰镇在泉眼里,等爸妈从田里干活回来一起吃,沙楞楞,甜丝丝。井边有一棵垂柳,柳树的红色根须在清澈的水里飘摇,怡然自得。

春夏之交,我容易“害眼”,就是角膜炎之类的红眼病,每天清晨,妈妈打来清凉泉水给我敷眼睛,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顺泉水流淌而下,水渠沟通着泉眼和一口大水坑。我们家养了鸭子,我经常在早晨去大坑边捡鸭蛋。爸爸在水坑里放了鱼,鳖,时常能看见红鲤鱼跳出水面。到了冬天,大水坑结了厚厚的冰,小孩子能在上面跑。依稀记得一个下大雪的冬日傍晚,爸爸端着猎枪匍匐在大坑南岸,准备猎获山边吃麦子的野羊……

顺渠向西,水流聚集到了一个小陡崖,成了小型瀑布,水声很大,水流跌落之处有一个水潭。我曾经掉下水潭,差点没被淹死,被水呛到的感觉很深刻难忘。

过了瀑布水潭,水渠一直西流,流到下一个我没去过的村落……

我家的田地,大都很近。秋天玉米快成熟的时候,獾子,野猪会特别勤劳地偷玉米、红薯。爸爸总是在晚饭后带我和哥哥去地头吆喝一会儿,吓走野兽。听爸爸说獾子怕狗,我和哥哥轮流学狗叫,兴奋的不得了。爸爸有时候还点起一堆篝火吓走野兽们。

我家的菜地里总是有吃不完的菜。白菜,萝卜,豆角,洋葱,蒜苗,番茄,黄瓜,葫芦,葫子,莴瓜,苦瓜,青椒,土豆……吃不完的时候就送给唯一的邻居,还有别的村落的人们。

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总希望爸妈上山下地的时候带上我,这样就可以带着吃的东西,我就负责吃喝,他们劳作。

有一次,爸爸耕地,妈妈撒种,我在地头自己玩耍,忽然看到爸爸耕过的地,翻起来的土里有白色的块茎,嫩嫩的,很多汁的样子,就擦了擦泥巴吃了起来……

后来我竟无论如何都合不住嘴巴,吓的哭了起来。原来我吃了半夏!后来妈妈和哥哥回家拿来芝麻油和馒头,用油浸泡了馒头,吃完居然好了。

另一次,就我和妈妈在家。家里一只公鸡卡到木头堆里压死了,妈妈把鸡炖了,吃完饭美美的跟妈妈一起去山上放牛。没过多久我开始上吐下泻,妈妈吓的不轻,以为我得了什么急病,背起我往家赶。到家里给我喂水,喝下去就吐!山沟沟里没有医生,妈妈束手无措,后来终于爸爸外出回来了,我还是喝水吐水。一直到了晚上,竟自愈了!

后来又出现了几次这样的情况,才知道是对鸡肉过敏。问了很多人,都说多吐几次就好了。果然,我现在对鸡肉并不过敏。

…… ……

我每每说起来这个山谷,絮絮叨叨,好像有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

后来因为我和哥哥要上学了,爸妈带着我们搬离了那个无限乐趣的山沟沟,后来陆续回去过给爷爷奶奶扫墓,老屋依旧,再后来竟再也没有回去过。

此去经年二十个春秋。

记忆里依旧是那清澈见底的泉眼,漫山遍野吃不完的美味——四五月间的樱桃,悬钩子;六七月间的山楂,葡萄;八九月间的八月炸,山李子……记着那晚上此起彼伏的野兽叫声,那春花烂漫的山间平原,那淙淙流淌的清澈小溪……

故乡在孩子的心中永远是当年的模样,老屋不颓,竹林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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