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异乡,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事情的源头是我坐的火车在半路抛了锚,在一条从没有人听说过的路上,四周全是雾气。车里的乘客只有我一个人就这样干脆下了车,而其他人都在等着修理工把火车修好,因为就像那在雨天急切寻求配偶的公螳螂一样,我也不想活了。
我沿着不知道朝向哪个方向的路不停迈步,终于走出了浓雾。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黑色的,北欧风格的方形石屋,每个屋子上都有着形状各异的,硕大而丑陋的烟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味,这股味道并非是由于下雨导致东西腐烂而产生的异味,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我看见脚下的街道上布满了一排排死因一致的尸体;这些尸体各个都残破不堪,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头。由于石头房子附近到处都是这种死人,不难推断出他们就是曾今居住在那些屋子里的镇民们,如此说来,这个小镇可能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吧?
正当我还在思考的时候,一只肮脏的胳膊突然从身后勒住了我的脖子,不过顷刻,我看见另一只拿着匕首的手从我眼前刺了过来。虽然我一心求死,但我希望自己的生命是被我心爱的人或者心爱的自己所终结,我从未想过死得不明不白。于是我不顾一切地伸手抓向那只匕首,拼命挣扎,出乎意料地轻松挣脱了身后的束缚。
我赶紧转过身去,发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岣嵝身子,穿着残破布料的小个子,这人的脸上还戴着一个中世纪医生常常会佩戴的鸟嘴状面具。小个子的匕首在刚才的缠斗中已经被我抢到手中,于是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抓住他的肩膀,朝着他心脏的位置就是一顿猛刺。
一直到凄厉的惨叫声停止,不再有腥臭的鲜血喷洒到我的脸上和衣服上的时候,我才停止了动作。我把小个子的尸体放在地上,揭开了他的面具,这才发现原来这杀人犯是一个骨瘦嶙峋且肮脏的老太太,怪不得同她搏斗起来非常容易。
我搜查了老太太的尸体,找到了一本像病例一样的记事本,上面写着尽是叫人难以辨别的潦草字迹。我尽全力分辨出一些能看清楚的字去阅读,这笔记大概写着这样一段话:黑疫从马卡姆的中心地区蔓延开来,不幸染上的人会逐渐陷入疯狂,最终把自己的双手啃噬干净。为了阻止病人因为啃噬双手失血过多而死亡,所以要把他们的头颅割掉。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黑疫大概是通向死亡的一条绝路,我若有所思的把记事本放进腰间的袋子里,随手将老太太的匕首上粘的血渍在衣服上擦了擦。我看到这丑陋的匕首虽然扭曲且不起眼,但是刀身上有一道蜿蜒的很深的血槽,使用这种卑鄙的武器即使没有捅到敌人的要害,也会使他们因失血过多而丧失战斗力。我满意地把匕首插在腰带里,朝市镇中心走去。
小镇大概已经空无一人,沿途的路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声提示着我时间仍在流动。我沿着不知名的道路走到底,尽头是一座和镇子里其他房子一样简陋的石制小教堂,教堂顶端伫立着又像十字架,又像旗帜的怪异雕塑。如果人走近观察,会发现教堂的墙壁上被刷上了一行字:人心的秘密隐藏在黑暗中,寻求真理的人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就在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空气中的血腥味被稀稀拉拉地冲淡了,这对正紧绷着神经的人起到了舒缓的作用。教堂一侧的不起眼的木门被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不像神职者装束的斗篷,衣领挡住了半边脸的男人。从他清澈的蓝色眼睛里可以得知,他是个还没有丧失理智的健康的正常人。
“哦,一个旅行者。在这样的时节可不多见。”那男人边朝我走过来,边向我搭话。
“告诉我,你来这里是要寻找什么呢?莫不是也受到了真相的感召?”
我于是向他解释,我正在调查一种叫黑疫的疾病。
“哦哈哈哈哈哈。”这男人发出阴森的声音嘲笑着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没什么好调查的!这种病每个人都有,不管是城里的人,还是城外的人。”
于是我又向他询问,一个叫马卡姆的地方的中心位置在哪。
“穿过这座教堂,沿着道路向前走,直到你看到乌鸦的时候…对,你一定会看到的,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摸了摸插在腰间的老太婆的匕首,那男人无动于衷。可最终我也没有动手,我不是杀人犯,我只是个求死的人。
于是我按照那穿着非神职人员样式斗篷的男人的指示,从教堂不起眼的侧门里进去,又从另一侧的门绕了出来。
奇怪的是,穿过了这一扇门以后,四周又弥漫起了那种使火车抛锚的雾气,但是雨停了。
我试图像之前一样,随便挑中一个方向就往前走,但这段路明显比前一段困难很多了。我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能感觉到这片土地被人充满恶意地种上了大片荆棘类的植物。没走两步,我手臂和腿上的皮肤都被轻而易举地划破了,那些植物叶片的锋利程度让我的衣服像不存在一样。
在潮湿的空气中我又闻到了血腥味,不过这回是我自己的味道,一想到这点,我就感觉心旷神怡。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我的脚步越来越慢。那荆棘摧残我肉体带来的疼痛感并不能拖累我的速度!那感觉使我振奋,那感觉是死亡的对立面!可是不断流逝的鲜血让我头晕目眩,最后我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站立的姿势,我跪了下去,这下我的脸也遭殃了。
可我不能就这样倒下,这样的死亡毫无意义,我的终点即是黑疫的源头!
就这样保持着跪姿不知道向前爬行了多久,我的双眼已被戳瞎,我的口中满是甜美腥臭的气息。白色的雾气从我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伴随着撕心裂肺般疼痛的黑暗,但在这黑暗中,我看见我的一只沁满了鲜红色液体,又湿又黏的手伸出了被雾气笼罩的范围,伸出了密密麻麻的荆棘丛。
我看见土黄色的椭圆形广场,人们围成一圈跪拜在广场中心。乌鸦穿着深色的毛皮穿梭在人群四周,每当有跪着的人试图把手伸向嘴里时,他就高举起镰刀状的手臂,利落地砍下那个人的头颅。
密密麻麻的尸体从马卡姆的中心向世界各地延伸出去,这场景看不到尽头,也不会有尽头。
马卡姆的黑疫啊,请带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