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山庄祠堂,四角燃着火烛,南松凤跪地已久,香炉中的香以烧过半。
“各位祖师在上,弟子无能,弟子愚钝,思来想去不知何人要借叶师叔之名害我山庄。不过想来定是为了剑诀而来,弟子掌管山庄已过数年,不仅没有将山庄发扬光大,现在还招此横祸,可能...”南松凤有些哽咽,便止声不语。思绪良久,才又接着念道:“今山庄生死存亡之际,弟子定将已死相搏,与山庄共存亡。只望师傅、师祖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山庄,也保佑弟子妻儿能平安无事。”
正午刚至,山脚下诸派集结,喊杀之声由山脚下隐隐传至山上,山林鸟雀,惊叫四散。
悬剑山庄正厅,厅内宽敞规整,两侧整齐的红木扶椅,厅正中悬着一红木挂匾,提着镶金三字“悬剑堂”。陆仁此时在堂中来回踱步,面色不安,连连叹气。悬剑堂一时寂静无比,静到可以清楚的听见几声脚步之响。
随着脚步声越发靠近,便见得南松凤踱步走入堂内,淡然说道:“去吧,去把贵客们都迎上山来。”
“请他们进庄?”陆仁不解,“师傅,他们那架势可是要屠我悬剑山啊!”
“为师不想武林在生浩劫,希望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以化解这次的误会。”南松凤感慨道。
雪耀山东山上,一对母子神色惊慌快步前行。东山上大雾茫茫,却也看得出行在前面的女子虽身着素衣,却绝非寻常女子。她正是南松凤之妻,悬剑山庄老庄主南添之女——南柔,而跟在她身侧的孩子便是其子——南苏。
母子二人慌不择路,只得往一个方向奔去,却心感越攀越高。生在这雪耀山数十年,南柔却也不知晓眼下是哪里。天色渐晚,南柔撑着胆子回头眺望,想看看那两个黑衣杀手是否追来。
原来早在半天前,南松凤命山庄大弟子刘成德和数名弟子由东面密道护送她母子下山,以避此祸。岂料他们刚出密道不远便追来两名黑衣杀手,刘成德率众弟子拼死相抵,她母子二人方才得以一路奔逃至此地。南柔遥遥望去,这不望不打紧,一望才发现这一路只顾埋头逃命,谁想这山间积雪,身后来的山路上一直留着深深的两排脚印。南柔这下更加慌乱起来,心下更想自己怎会如此愚钝。
忽的南柔感觉一黑影从身后袭来,伸手便向她背心抓去。她回身以掌去挡,岂料内力相差悬殊,她只觉掌心奇痛彻骨,痛楚由掌心直至胸口,身体便向后倾出,退出数步,口中随即呕出鲜血。
“苏儿快跑!”南柔一手捂着挫痛的胸口,一手推了一把南苏。
“娘!”南苏被推了一个趔趄。
“快跑!娘会去找你的!”南柔眼神坚毅,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女子。
热泪在南苏的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他咬紧牙关,死命的跑起来。
黑衣杀手迎上两步,想起身去追南苏,却见南柔迎身一纵,拦于面前。
“南夫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跑到哪里去啊?”黑衣杀手眉毛一跳,“我家圣君交代我定要请你们母子前去相见,夫人还是不要无畏挣扎。”
山林间寒风瑟瑟,吹的南柔脸颊涩痛:“你说的圣君是何人,有这般请人的吗?”
说话间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杀手也拍马赶到,他见南柔嘴角血渍,连站都站不稳,恼怒道:“圣君可是要活的,你怎么把她伤成这般!”
眼神清澈伶俐,声音如莺语甜美,原来这身材娇小的杀手竟是个姑娘。
“何时轮到你来提醒我!我自有分寸。那孩子逃了,你快去追来。”黑衣杀手怒视身侧的那姑娘,命令道。
黑衣姑娘虽是面露不悦,顿了片刻还是扬身一纵,追了出去。
“南夫人,我不喜浪费唇舌,请吧。”黑衣杀手施了一礼,双掌提起,一股劲风扑出。
突然空中白光一闪,一把木剑直向黑衣杀手脖颈刺来。杀手只得侧身一闪,猛吃一惊,却未慌乱,右掌顺势疾挥。尚未挥出之际,神秘剑客又是一剑向其要害,杀手只得继续东闪西避,不停招架,毫无喘息之机。神秘剑客招招连绵不绝,犹如行云流水般,身法轻盈无比。瞬息之间,杀手闪躲不及,右臂便被木剑所伤。
神秘剑客随即将手中木剑向身侧雪中一掷,木剑便立于雪中。他伸手提起腰间朱红色的酒葫芦,小酌两口,似是回味无穷,道了一声:“好酒!”
南柔睁大了眼睛,她出身铸剑之家,可这缥缈伶俐的剑法她也未曾多见。
“老头子早不愿再杀生,你快快走吧。”自称老头子的神秘剑客打眼望去生了一张方脸,微须不齐,戴着一顶破帽,衣衫褴褛。
“前辈何方神圣,能否告知姓名,晚辈回去也好有个交代。”杀手自知远远不是敌手,却也不想就这般离去。
褴褛老头接着嘬了一口酒,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哈哈哈!不会有人记得我老头子了!”
此时悬剑山庄,悬剑堂下早已聚满了人,黑压压的挤成了一片,堵得堂口蚊蚁不进。堂外庄外更是各派弟子无数,皆待命原地。各派掌门长老吵嚷许久,无不是只言主持江湖大义,定为武林除害。可谁人心中不知,这悬剑山庄名剑剑谱无数,今番机会千载难得,灭得这悬剑山庄,不仅可扬名立万,还可夺得那名剑剑谱,如此的诱惑,怎能不引得这三教九流蜂拥而至呢。如今借着叶群复来之名,势必是要瓜分了山庄不可。
“南庄主不必再费唇舌,总之你不交出叶群,便休怪我等无理!”抢声说话的长者便是青城派掌门何不闻。
其年近五旬,一袭青色长褂,齐须修眉,一身浑然正气,可眼神去流露狡猾之色,不停转动。说话间便抽剑而出,跃跃欲试。
“对!南庄主不必再多解释,我们谁人不识那银叶和字!你悬剑山庄可不能护短藏贼啊!”随声附和的便是霸刀门掌门胡威。
此人身形魁梧,腰肩同宽,眼大如牛,边说边向前拱着肚子,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
二人话把还未落地,堂下便乱糟糟的叫嚷起来:“交出叶群!不然休怪我等无礼!”
南松凤被堂下吵的心烦意乱,本就对局面心感无力的他紧皱眉头,提声说道:“诸位!我师叔于江湖销声匿迹十年之久,仅凭一枚银叶和一句话就如此断定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叶群当年血洗江湖,留下血债累累!南庄主若是想证清白,就让我等进庄去搜!”胡威嚷道。
“我悬剑山庄虽然不再受皇室庇护,但也不是尔等说搜就搜的地方!”南松凤的脸上露出极为罕见的怒意。
南松凤在江湖上被称为谦谦君子,他重情义,为人正直且善良,极少动怒,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是坚固如铁,不可撼动。这也正是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太高的武学天赋,老庄主南添还是将庄主之位传于了他,并且将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嫁给他的原因了。
“好!南庄主态度如此强硬,就是不肯交人了?何某一向尊重悬剑山庄!但叶群当年杀我大哥何不了一家老小,如今得知他的消息,新仇旧恨我不一寻究竟是没法跟死去的人交代的!”何不闻怒目嚷道。
堂下众人呈蠢蠢欲动之势。
“你还真是本末倒置,颠倒是非。当年我虽年幼,却也知道我师叔自小好武成痴,自创舞风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那何不了和一群心肠歹毒之人不堪战败,自知绝不是我师叔敌手,便去毒害他尚未断奶的小儿!方才弄的我师叔神志错乱,走火入魔,这才到处伤人!引得天下为敌!”南松凤瞪大了眼睛,言语十分激动:“试问这究竟是何人之错!”
“废话少说!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可我师弟一月前在来你悬剑山的路上死于叶群剑下,你又当作何解释!”新剑堂堂主举着手中长剑抢声道。
南松凤眉头紧锁,沉吟片刻,说道:“杀人的不是叶群!若真是我师叔他又怎会在悬剑山附近动手?”
以复仇为名,行屠庄之实,现在悬剑山上的各门各派可谓是百年难遇一次的一条心,又岂会跟你去讲道理。
“不是叶群还会有谁?”
“谁不识得舞风九式!还有谁会使得那剑招的?”
“是啊,还有谁会舞风九式?”南松凤已经想了不止一两天,脑海中始终不得答案。
人心鼓动之际,堂外缓缓传来一人话音:“现在的中原武林还真是人才凋零,什么三教九流都敢灭庄灭教,趾高气昂。嘿嘿,可这办起事情来却尽显小人之色,婆婆妈妈,叽叽歪歪个不停。”
闻音转身,众人目光都射向向堂内踱步走来之人。他一袭黑衣裹身,披挂一黑羽披风及地,戴着银色人皮面具,身后跟着五名佩剑随从,皆称其“圣君”。
“哪里来的几个黄毛小子,在你诸位爷爷面前如此放肆,还不赶紧跪下求饶!”靠近堂门口的铁掌帮帮主——熊百风,借机便想表现自己,他心知身后有各派掌门高手为其撑腰壮胆,甚是狗仗人势的跨步向前拦道。
话音都未落地,圣君身右侧一身高八尺随从侧身一闪,步法奇特,一袭黑影绕身,突的左手一探,熊百风来不及作丝毫反应便被其三指勾喉。只见八尺随从手臂猛的一振,三指用力一扭,熊百风便喉骨粉碎,一命呜呼。
堂下众掌门长老皆为大惊失色。
“摘星手?你们是北梁魔教的人!”何不闻睁大了眼睛,惊形于色。
北梁位于漠北,一偏远小国,常年风沙,此国最出名的便是何不闻口中的魔教,摘星教。
魔教圣君用手扶了扶衣袖,未去答话。眼神四周环顾,喃喃说道:“十年了,这悬剑堂还是老样子。”随后便将视线望向立在堂上,焦眉愁眼的南松凤。
南松凤便也望着他,两人相视许久。
片刻后魔教圣君缓缓的抬起手,自行褪去了人皮面具,然后扬眉一笑,向南松凤道了一声:“好师弟,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