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恩师建武先生

    恩师姓岳，文水县东城村人。多年来，私下里我总喜欢尊称他为先生。

      和先生相逢是在1993年了，当时我在刘胡兰中学读高二，他教我们语文。

      记得高一的时候教我们的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老师，姓田，人也长得甜甜的。我是语文课代表，每天抱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出入于布置得非常温馨的女老师宿舍，当时的我着实是羡慕这些年轻老师的这种工作和生活状态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在心里立志将来我也要做个老师，最好也教语文。

    升入高二以后，分文理，语文老师也换了，但我还是语文课代表。于是我的工作地点便更多的是出入于教学楼前的那排小平房---那里是先生的家，兼办公室。在这里我更多地了解了先生——一个完全不同于课堂上那个饱读诗书、侃侃而谈的先生。

    先生有一儿一女，都很可爱，师母是初中数学老师，人很善良，也很严谨，家里总是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尘不染。但先生爱抽烟，尤其喜欢思考和写作的时候抽烟，这一点像极了鲁迅。因为先生在教书之余，一直笔耕不辍，还和别人一起编各种教辅书，他的书法也在勤学苦练中日益精进，时不时墙上挂出的新作品总让人看着心生羡慕。那时从我的眼光看来，经常把烟灰随意弹到地上的先生应该是会时不时遭到师母的怨怪的，因为我去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先生脸上讪讪的表情。这个时候，他就会装作很随意地问问我，你知道剪刀面咋做吗？昨天中午我做了，无非就是用剪刀代替削面刀做面条嘛，不过确实很好吃。我掩嘴笑了，他便也爽朗地笑起来。

    高三的课堂，我经常是深陷题海的，作为一个典型的文科生，我尤其需要做好多好多的数学卷子。那时的语文课上，先生常常独辟蹊径，随手拿来一张报纸解读时事热点，在那时的课堂教学中，这似乎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但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偏偏出奇的好。尤其是我，自从一篇写父亲劳作的作文竟然被先生点评“有欧亨利式的笔调”，并在班上大声诵读后，我又参加了当时学校的作文大赛并得了一等奖之后，语文课上我便更加堂而皇之地躲在高高的书堆后狂做数学题了。先生经常也只能是愤愤地“哼”一声，然后略略嘲讽地朝着我座位的方向说一句:“有的人又开始题海战术了吧？”这个时候，我总是偷偷从眼镜上方察言观色一番，然后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努力做我的永远做不懂的数学题。那会儿暗自得意先生拿我没办法，也许是因为语文成绩我从没有给他丢过脸，现在想来，那其实是因为先生对我格外宽厚罢了。

    高考了，终于考上了师大，又顺理成章进了中文系后，先生是给我写过一两封信的。遒劲的书法，让人赏心悦目，也让同宿舍的姐妹们羡慕好久。大二暑假前，记不清先生是因为出差还是干什么，路过学校他还专门进来看我，但可惜那时的照相技术太一般，竟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真是遗憾。

    （图一）

    后来，便听说先生调到了交城中学，家也安在了交城。在教高三，当了班主任，还在出书稿，忙的不亦乐乎。其时，我也在忙着毕业找工作，论文答辩。这中间便只是偶尔通信联系。到参加工作后的一年暑假，先生来太原组稿，得到通知后我去帮忙校订，才亲眼看到他有多辛苦，多劳累。劝他，他只是笑一笑:“干自己喜欢的事，是从来不知道累的！”

    再后来，记得我和先生曾在老太原菜馆一起吃过一顿饭，那时，听他说自己每天依然是很忙，尤其要熬夜写作，还经常和各种书法协会的老师搞联谊活动。那以后的很长时间，印象中他好像还是一直在忙。

    等大家都有了手机之后，联系方便了许多，就陆续听说先生的小棉袄研究生毕业分配到了太原，儿子大学毕业也在太原参加了工作，先生的家也安在了太原。心想着，这以后要去拜会先生可就方便多了。再后来大家开始使用QQ，先生给自己取一“卦山一扭柏”的昵称，常会发表一些诗歌作品同我这个并不太称职的“忘年交”分享。而遇到一些语文方面的问题时，我也会像上学时候那样随时向先生请教。每次先生总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解释，还会举很多具体详尽的例子。只有我知道，其实他打字不算快，所以我心里除了感激，其实还有一点难为情，总觉得自己实在是在给先生添麻烦。

    2015年的第二个学期，先生年满60岁，正式退休了。到临近过年的时候，大概是腊月十八九的样子。那天我们学校刚放寒假，我在微信上和先生聊天，得知他刚回来太原，在准备过年事宜，就跟他约定正月里一定要聚聚，叫上在太原的一些我的同学，他的学生。其实，之前先生就不止一次跟我提过，叫我把太原的同学组织起来经常聚一聚，我总是口头答应，但一直并没有付诸行动。第二天，他还在微信上特地发来一篇小文《一辈子很长，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

  （图二） 

    可是可是可是，就在事隔不到一周的时间，突然我就接到师母打来的电话，听到噩耗我整个人都蒙了:岳老师突发心梗，永远离开了我们！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人生中有无数的偶然，怎么偏偏会是我最敬爱的先生？泪眼婆娑中，忆起2013年我因心脏不舒服而住在省人民医院时，先生闻讯特意从交城跑来看我，怕我不经事害怕，就一直安慰我“没事没事”。当时问起他的身体状况，他说自己血压有点偏高，已经彻底戒了酒。2015年6月，我的孩子过生日，先生和师母一起过来祝贺，我还夸奖他们俩越过越年轻，先生精神状态特别棒！谁能想到，先生会就这样突然撒手人寰，让我们谁都措手不及？

    和几个同学一起回到村里，跪拜在先生的灵前，凝望着先生精神矍铄如往昔般亲切的的面庞，我不禁痛哭失声:先生啊，您的英魂一路走好！您看见了吗？村口的公路上，停了长长的两排车队啊，那都是从交城、文水及全国各地闻讯赶来为您洒泪送别的学生啊！您听见了吗？正在为您致悼词的是交中的校长，他诉说的正是您短短一生中做出的数不尽的成绩和收获的那么多那么多的荣誉和奖励呀！

    汾水有知，苍天无眼。我敬爱的先生呀，您为何忍心就这样匆匆而别？难道您的一生只注定了劳碌与付出而不能享受一丁点的安逸和闲静么？我知道，您宝贵的一生都是坚决拒绝平庸的，您短暂的一生孜孜以求的正是生命的真正价值。您不仅教给了我们知识，更教会了我们努力思考的习惯、勇于批判的精神和砥砺前行的勇气；是您教会我们从改变自己的命运开始，去改变整个社会；是您教会我们如何在苦难中乐观向上、永不言弃，潜心向学、不计得失。在您的悉心教导和关爱下，数年来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农家子弟从乡村走向城市，开启了人生的精彩。

    时光匆匆，岁月静好，转眼间祭日又至，惟愿您在天堂能够一切安好！想念您，我的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