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然和自己的一帮哥们儿从“醉红颜”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昨天本是他的生日,乌泱泱的一伙人来给他庆生,人多又热闹,他金口一开,直接包了场。
因为他是主角,生日会上大伙都起哄灌了他不少酒,几个较好的哥们儿也陪着他喝了不少,所以最后散场时几个醉酒的人就在酒吧将就了一宿。李瑾然早上悠悠转醒时,只觉得脑壳儿疼得厉害,他迷迷糊糊地晃出酒吧大门,晨光熹微,世界都笼罩在暗淡的白色光雾下。
只见街的对面停了一辆敞篷卡车,几个年轻人正在从上往下搬东西,看起来好像盆栽花卉,品种各异。然而,李瑾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而是在车旁边的一个女人身上,准确的说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身材高挑,微蜷的浅棕色长发被随意挽起,有几捋垂落在肩头在晨风中轻扬着。更惹眼的是她穿着一件鲜艳似火的红色连衣裙,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泛着莹莹亮光。
跟随在李瑾然后面的一哥们儿看他一直站在那朝着某个方向瞅,便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他乐了。贼兮兮地凑过去对李瑾然说:“李哥,看上了?”
李瑾然收回目光,睥他一眼,“哥是这么肤浅的人?”
那哥们儿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
但是李瑾然还是抬脚踢了他一下,口中不满地说:“昨晚你们几个怎么折腾我的,我可都记着呢,赶明儿咱们得好好算算账。 ”
“别呀,李哥,兄弟们那都是太高兴了,所以玩得有点过火……”那哥们儿显然有些着急,怕李瑾然真给惦记上了。
谁都知道李瑾然是X市出了名的二世祖,因为有个财大气粗,全国闻名的企业家父亲,还有个在公安局主事的叔叔,所以平日里放荡不羁、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沾花惹草、惹是生非的事儿那是样样不落,真真的是现代人眼中富二代生活模式。
也正因为如此,没多少人敢明面上惹他,他这个人表面上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一副痞子像,但是惹毛了他六亲不认,所以但凡认识他的同辈人见了面都客气地称他一声“李哥”。
李瑾然打个哈欠,毫不理会旁边那张苦瓜脸,兀自拨了个电话,不多会儿一辆黑色丰田便停在了李瑾然所在的路边。
李瑾然几步过去开了车门,歪坐在中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难得啊,能这么早来接我,昨天那么没良心,把我一个人丢在那。”
盛祁东只是平淡地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热闹。”
李瑾然“哼”了一声,便躺在后座上不吭声了。
“去哪?”驾驶座上的那位问。
“当然去你那。”
盛祁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已经很久没回去了,李叔该担心了。”
“他担心?我就是一年不回去他也不会担心,倒是会乐的清闲。你知道的,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惹事精,他巴不得我走的远远的,最好永远别回去。”提到自己的父亲,李瑾然似乎都有很大怨气,“咱别提他了,昨天折腾死我了,到现在我脑子还疼呢,我要回去补个回笼觉。”
知道李瑾然脾气倔,自己不可能劝得动他。盛祁东也不再多说,径直发车离开。
等李瑾然再次光临“醉红颜”酒吧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酒吧对面不知何时新开张了一个花店,听人讲店铺的老板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李瑾然直觉认为,他们口中的那个漂亮女人和自己走的那天看到的是同一人。
又听酒保说花店的那女人脾气还挺硬。因为她人长得漂亮,常来酒吧的几位公子哥都对她有些兴趣,只是她谁的面子也不卖,就连刘副厅长的儿子向她示好也碰了一鼻子灰。
李瑾然听到这里,淡笑道:“有点意思,赶明儿我也去会会。”
一旁的盛祁东见他似乎真来了兴致,皱了皱眉头,“你别听风就是雨,非要去凑热闹?”
“怎么,别人都能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真有别人说的那么有骨气,我一个人也玩不起来呀。”李瑾然丝毫不以为意。
“就是就是,咱李哥是什么人?那是多少女人的梦中情人,要是李哥出场,估计那女的自己都忍不住要投怀送抱了……”李瑾然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附和道。
盛祁东闻言眸色一暗,手中的酒杯便被他重重地放在中间的玻璃桌上,然后他二话不说转身跨步走出了酒吧。
对于盛祁东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李瑾然并未感觉到半点意外和不妥,反而浅笑着举起酒杯对着表情愕然的众人道:“我这兄弟脾气是差了点,我代他向你们陪个不是?”
“不用不用……”
那天回去后他又被盛祁东好一顿劝说加数落。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瑾然既然把话撂在了众人面前,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盛祁东怒其不争,每日和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自甘堕落,简直无药可救。
平日里听到这些话,李瑾然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今天却出奇地沉思了良久才说:“我知道自己没有你那么洁身自好,也没有你那么自制自律,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是吗?你曾跟我说,这些年你一直活在陈姨给你制定的完美人生计划里,所以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只是我们不开心的根源不同,排解的方式也不同。”
说到这里,李瑾然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像我一样,也许因为现在还没有什么东西会让你真的想不顾一切挣脱那种束缚,所以你虽然不开心,却也依旧忍受着。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真的想摆脱了,大约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
“那你这样就真的开心了吗?”盛祁东又问。
“或许吧,但是不这样我就一定不开心。”
那时盛祁东真的无法理解他的歪理,然而他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李瑾然的话会在他身上应验,那时他才明白原来生命中有些东西真的可以让人不顾一切,哪怕堕入地狱也无法停止。
再说李瑾然自从那天在酒吧跟大家发了话以后,也不着急跟花店的女人搭讪,只是把车停在花店对面的酒吧旁边观察了几日。
这种行为虽然让李瑾然有种偷窥的罪恶感,却也让他体会到了非比寻常的乐趣。他发现她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开门,然后在附近的早餐店解决早餐,八点才算正式营业。她总是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喜欢把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面对客户时她始终带着恬淡的笑容,清闲的时候手里离不了一本书。她的生活自由随性而又静好,李瑾然忽然间有些不忍去打破这种美好。
只是这天,李瑾然跟往常一样坐在车上偷窥。不多会儿,店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从年龄上看还是个学生。他买完了花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兴致勃勃地跟花店的女人闲聊起来,俩人不知道谈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的很开心。
李瑾然无缘由的胸中气闷,只觉得那小伙十分的碍眼,仿佛恬静画面中突然闯进一只苍蝇一样,让人气急败坏,想要赶之而后快。事实上李瑾然也真的打算那么做,当他面色不虞的在花店门口站定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为有多么的荒唐和莫名其妙。
正在笑谈的俩人都停了下来,男孩向女人道了谢便欢快的离去了。
李瑾然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其实刚才他只是一时冲动,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偷窥了这么多天,却这样贸然地来到了她面前。甚至于之前准备的那些轻浮话这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倒是面前的女人先开了口,“请问,这位帅哥有什么需要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流淌于山间的清泉。
李瑾然知道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就没有道理再返回车上继续他不为人知的偷窥。所以他大大方方地环顾这间面积不足三十平方米的花店,里面各种花的摆设也是那样让人赏心悦目,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
李瑾然的目光在花店里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女人的脸上。说实话,她比远看时更漂亮。李瑾然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轻声说:“我想给一个女孩送花,可是却不知道该送什么,不如你给我推荐一下?”
“那你送花的用意是什么呢?”女人又问。
“嗯这个,大约是喜欢吧。”李瑾然一边做出思考的样子一边回答,“也不知道她最喜欢什么花……”
女人了然地点点头对他说:“女孩子性格不同对花的喜好也不同,不过总体上差别不算大。”随后她向李瑾然介绍了一些女孩子最可能喜欢的几种花。
但是李瑾然依旧一副为难的表情,“可我还是不知道该送她什么呀,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便送她什么好了,省的挑来挑去的,多麻烦。”
女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你不想告诉我吗?”李瑾然见她不理自己便可怜兮兮地说:“其实我这个人有点选择困难症,要是没有什么标准,我会好久决定不了自己该选哪个,然后就会一直浪费你的时间,然后……”
“玫瑰,我最喜欢玫瑰。”女人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李瑾然唇角勾起一抹诡计得逞后的笑,“这样啊,那就给我来一支玫瑰吧。”
一支鲜艳的含苞欲放的玫瑰被李瑾然挑中,他放在鼻子旁轻嗅了一下,一阵浓郁的芬芳便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呐,送给你的。”李瑾然将那支玫瑰递到了女人手上。
女人似乎并未感到很意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支玫瑰平淡地说:“你觉得我是一个缺少玫瑰的人吗?”
李瑾然摇了摇头,“整个花店都是你的,你自然不缺少。可是这里的花再多终究是你自己的,而这支是我送你的,意义不同。”
“但我不需要。”女人说着便将那支玫瑰丢在一旁的柜台上。
“你最好留着它。”李瑾然突然转变了语气,面上也露出平日里轻浮无赖的表情,女人有了几分错愕。他伸手拉过女人的手,把那支玫瑰再次递到了她手上,慢条斯理地说:“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有些气恼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瑾然闻言凑近她耳边,轻笑着说:“知道吗?不听话的女人一点也不可爱。”
因为李瑾然个子很高,所以他只能半低着头才能让自己与她靠的近一点,而这个姿势实在是暧昧,更何况他说话时故意把温软的气息喷在女人的脸颊。女人脸上浮现隐忍的怒气,她想用力抽回自己那只被李瑾然抓住的手,但却因为用力过猛反而适得其反,使自己整个人都反弹到李瑾然身上。
李瑾然的表情更加得意,说出来的话也更欠揍,“哎呀呀,这可是你先对我投怀送抱的哦。”
女人的脸都气红了,她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赫然发现花店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女孩,正往里张望着,看着里面的场景,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你快放手!”女人有些急了。
李瑾然自然也发现了外人的存在,可他还是很不要脸地看着她说:“名字?”
“舒歆。”女人终于妥协,咬着牙回答。
李瑾然满意地勾起唇角慢慢地放开了她,但是在这之前还是不忘告诫她:“我从来没有送过女人东西,所以这支玫瑰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不准丢掉,更不准卖掉。那么,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还不忘亲昵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才乐悠悠地走出了花店。
坐上车后,李瑾然的心情似乎好极了。他想起女人刚才那副虽气恼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想要接近她的兴趣便又浓了一分。
“舒歆……”李瑾然低声回味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涌现奇妙的感觉,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李瑾然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荒唐的二十三年青春里,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只能称为闹剧,是自己叛逆和幼稚结合的产物。
而这个叫舒歆的女人在他看到那一刻起,便注定会在他心里埋下情种,成为可望不可即的风景。
至于他这种不愁吃喝、不愁没女人的放浪子,突然要凑这份热闹,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一种恶趣味。人若是闲了,总想找点刺激,来填补内心的失落与空虚。征服一个不太听话的女人,不正好符合这种恶趣味吗?
那天以后,李瑾然果然每天都要到花店里“拜访”一番,从最初的小坐一会儿,到后来的整天坐在店里当门神。
这还不够,若是有女孩来买花那就算了,但若是来了个男的,李瑾然浑身上下便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来,那双眼睛也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人家不放。
所以来买花的男士都是匆匆挑了几朵便溜之大吉,有些看到李瑾然那样子,甚至花都不想看了扭头就走。
一段时间以后,花店的生意便渐渐惨淡起来。
舒歆不胜其扰,可是却怎么赶也赶不走他。有天她实在忍无可忍便对他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瑾然微微一笑说:“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的了,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啊。”
舒歆怒极反笑,“我见过脸皮厚的,不过像你这么厚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你就老实说,你怎么样才能离我远一点,离我的店远一点?”
“那你不如先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不拒绝我?女孩子就应该温柔一点,哪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对我冷冰冰的,还恶语相向。”
李瑾然腆着脸说完这话,舒歆被气得想用乱棍赶人。
“很好,李瑾然,像你这种人大概也不知道厚颜无耻四个字怎么写,我不想跟你计较,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不介意请警察同志来照顾一下我的小店。”
李瑾然只是“呵”了一声,才慢慢说:“真是不巧哎,你说的警察同志的上司正好是我爸的堂兄。”
舒歆听了面色不变,“那正好,我可以向他讨教一下是怎么教育他这个欠收拾的侄子的。”
李瑾然面色微微一变,“你威胁我?”
舒歆不语,李瑾然却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在我没有对你失去兴趣之前,你最好不要触碰我的底线。”
舒歆抬起头,面前的男人有着一张英俊的脸,性感的唇,一双桃花似的眼睛更为其增添几分妖邪来,只是现在那双眼睛里明显多了一丝不悦。
在舒歆端详李瑾然的时候,面前的人也在仔细瞧着她。李瑾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她骨子里那种傲然的、倔强的脾性。
都说异性对视的时候会有奇妙的感觉滋生。就如此刻,李瑾然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奇妙的、如电流般的感觉,自心脏起向四肢百骸涌动。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想要触摸一下面前女人的脸庞。然而,舒歆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抬手便把他的手拍了开来。
“请你放尊重点。”
清脆且不容否决的声音响起,李瑾然恍然回神,以手掩唇轻咳一声来掩饰方才的尴尬,最后也不忘补充一句,“当然,我对你的兴趣短时间内不会消除,所以你有任性的权利。”
那天之后的李瑾然有了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他自己毫无察觉。但是他身边的那帮朋友却都能感觉到。而他所表现出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发呆和走神。
无论是在安静的或者喧闹的环境里,一旦脑子停止思考,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花店的女人来,想念她的声音,她的脸,她的眼,她红色的连衣裙,和她身上散发出的清新的花香。
这种思念如影随形,致使他夜不能寐,也让他不再轻易踏进那个花店。说起来可笑,这其中的原因竟是他发觉自己无法像从前那样坦然面对那个女人。因为面对她的时候他竟会紧张、不自在,也会产生一种原始冲动,引诱着他,踏过那仅仅几步的距离,将她抱在怀里亲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竟会使他平静的心湖波澜宕起。
李瑾然最近几日古怪的行为终于引起了一位好友的重视,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他:“李哥,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对面那个女人了吧?”
“胡说!”李瑾然闻言立刻否决。随后又底气不足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笑笑,“我是过来人嘛,不过那女人连李哥你的账都不买,也太不识抬举了吧?要不……”
那人话还没说完,李瑾然立刻变了脸色,“你敢,我告诉你,趁早收回你的歪心思!”
他这一声让周围的人皆是一愣,他却毫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转身出了酒吧。站在酒吧门口,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花店里的一切。
今日店里的生意似乎很好,也许是因为最近没有他的打扰,客源便又多了起来。
李瑾然眯着眼睛看店里的那抹倩影,但是这样看着远远不够,他想要强势地霸占她的所有,毫无保留。
忍着这种冲动,李瑾然深吸一口气,给盛祁东打电话。他的朋友固然多,然而真正交心的没有几个,盛祁东便是其中之一。
很快,盛祁东的车便开到了酒吧门口。李瑾然上了车便对他说:“我想去海边。”
盛祁东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你最近有点过分了啊,我都快成了你的专车司机了。”
“嗯。”李瑾然闷闷地回了一声。
盛祁东心里疑惑,平常他肯定要找一堆理由来捍卫自己这种“理所应当”的行为,这么安静实在是不合常情。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李瑾然依旧没有再说一句话,盛祁东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然而后座上的男人闭着眼睛,一直沉默。到达目的地后,盛祁东刚停了车便转过身去,面色不悦地看着李瑾然,“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是到这来发神经的!”
那双紧闭的桃花眼终于慢慢睁开,只是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盛祁东从未见到过的神情。良久,李瑾然微微喑哑的声音才在车内响起:“阿东,我好像真的泥足深陷了。”
盛祁东微微一愣,“什么?”
李瑾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无奈却坚定的口吻说:“我喜欢上她了,非常非常地喜欢。”
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听,分享自己的秘密,心情自然就会轻松很多。
和盛祁东一番交谈后,李瑾然终于不再那么抑郁了。但是盛祁东乍一听到他说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时,内心是万分震惊的,毕竟说出那话的是李瑾然,这样一个离经叛道,不为任何事羁绊的人,竟然会动心?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在骗人。他们认识少说也有十年之久了,那种无奈苦恼而又沮丧的神情,盛祁东确实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不过他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单纯的对她感兴趣,想要睡人家?”
李瑾然抽了抽嘴角,不满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禽兽形象?!”
盛祁东:“……呵呵,你以前确实……”
“所以我以前就是那么禽兽的形象?!”
盛祁东:“……”
“可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我,我要怎么办才好?”李瑾然突然转变了语气,黯然道。
盛祁东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既然喜欢,那就认真去追啊,让她看到你的真心实意,而且你本来就很有魅力啦,我想她会喜欢你的。就算——最后结果不怎么好,你可是李瑾然啊,有什么过不去的。”
“不,你不明白的……”李瑾然听到最后一句就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我,我现在的感觉……你不明白,我对她的喜欢,不是一时兴起那种喜欢啊,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矛盾,一方面想要亲近她,一方面又害怕自己不可控的行为让她更讨厌。我觉得我已经遇到我生命中那个重要的人了,我只想要一个最好的结果,没有第二种假设……阿东,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李瑾然说完,又兀自摇了摇头,“不,你不会明白,只有亲身体会的人才能知道这种感受……”
盛祁东确实无法明白李瑾然当时的感受,虽然他比李瑾然大了一岁,但他们两个都未曾体会过爱情的滋味。二十四年的人生,他的感情世界还是一张白纸,可是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那么一个人,会在这张白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他要等。
可是现下的情况,他无法与李瑾然感同身受,更不知道怎样去帮助他。最后他只是把自己认为对的东西说了出来:“不管结果怎么样,努力去争取了,以后便不会再有遗憾了。你这样患得患失又有什么用呢?我眼里的李瑾然可是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的啊。”
夜晚是酒吧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黑暗无法阻挡绚丽的五彩霓辉和热情洋溢,疯狂喧闹的人们。
李瑾然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饮酒,期间不断有火热的姑娘和平常认识的好友来跟他敬酒客套,都被他一一赶走了。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起那天盛祁东跟他说过的话,而大脑因为酒精地刺激变得异常烦躁,这种烦躁让他坐立难安,胸口如同堵了块大石头一样窒息难受。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舒歆的身影来,李瑾然忽然明白自己如此难受的根源,此时此刻,他是如此地想要见到那个女人。他已经好久没去过她那里了,最多不过站在酒吧门口朝她望一眼。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将近零点了。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她就在对面的楼上。李瑾然站起来,脚步踉跄着推开欢闹的人群,跨过街道间百米的距离,在她的店门前站定。
抬起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重重拍了上去。手掌和卷门碰撞发出震耳的声音,他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舒歆,舒歆——快开门,给我开门……”
持续的拍门声惊醒了不少附近居民,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也有好奇的居民从楼上的窗口探着脑袋看着这个“扰民者”。
李瑾然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面前的那扇门,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触犯民怒。如果没人来阻止,恐怕这敲门声持续到天亮也不会结束。
其实舒歆就住在自己店面的上层,李瑾然一开始拍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她本以为只要自己不理他,他自讨没趣就会离开,谁又想到他今天这样坚持不懈。
无奈之下,她只好站在二楼阳台朝他吼:“李瑾然,你三更半夜又发什么疯?”
听到声音的李瑾然终于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阳台上那个让他如此失常的女人,只可惜夜色下她的面容太过模糊,李瑾然大声朝她喊:“舒歆,你开门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我已经累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自私?”
李瑾然摇头,“不,我一定要今天说!你快开门,你知道我有办法进去的,你要是不开,我就找人砸门了……”
本来想要好好跟她说的,没想到两句不和,自己又忍不住又想要欺负人了。唉,可能是喝多了吧,李瑾然心里暗骂自己嘴欠。
但是明显他这句欠揍的话起到了作用,不多会儿舒歆果然开了门。
李瑾然半瞄着身子钻进门里,与此同时“砰”地一声反手将卷门拉了下来。
舒歆心里微怵,面上却一片平静,“你有话就说,拉门做什么?”
李瑾然丝毫没有在意舒歆的问题,他长臂一伸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俩人身体瞬间反转,等舒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李瑾然的双臂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背后是坚硬冰冷的墙壁。
他高大的身形经过灯光的照射,在舒歆的脸上撒下一片阴影。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李瑾然平常那双轻佻、无赖的眼睛如今却复杂、炽热,似有明灭的火光。
舒歆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平静的对他说:“如果你这么晚过来,只是想要耍流氓,请你立刻出去!”
李瑾然依旧不说话,他的那双眼睛也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舒歆的脸庞看,仿佛她的脸上写着什么吸引人的惊天秘密。
李瑾然这样怪异的行为,终于让舒歆感觉到了不自在,也让她开始不知所措。而长久的沉默,无疑让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在她心里不断加重。她慢慢撇开脸,不敢再和他对视。
然而,她刚扭转视线,就被李瑾然强硬地扶着脸转回来,她再次扭转,又被同样对待。如此反复三次,舒歆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唔……”
只是,舒歆话还没说完,一个温软的、带着些许酒气的吻便覆了上来,唇舌辗转间,两人呼吸交错,舒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她反应过来后,又觉得恼火,羞辱。
她抬手想给眼前的男人一巴掌,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手臂,扣在头顶。舒歆无奈之下只好张嘴咬他,她这一口是用了力的,李瑾然吃痛离开了她的唇,双臂依然没有放松对她的禁锢。
舒歆一边喘气一边骂他:“李瑾然,你是不是有病?”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闻言终于开了口:“你说对了,我就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可你知道吗舒歆,我这病全都是因为你!”
“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想见到她,我觉得我是疯了……”
舒歆愣了愣,犹疑道:“你在胡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若是和你没关系,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这个女人,把别人心里搅得一团糟,自己却还那么云淡风轻,真让人气得牙痒痒!”
舒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我看你今晚是喝多了吧?要是没什么事,就赶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舒歆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自己的手臂从他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没想到获得自由后,刚走几步又被他拦腰截了回来,圈在怀里。
舒歆气急,“李瑾然,你不要太过分了!快放开我!”
然而李瑾然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随着舒歆的挣扎推拒,怀抱她的双臂反而越箍越紧。舒歆知道,男女力量的悬殊注定她无法摆脱李瑾然的控制,于是只能尝试好言相劝:“李瑾然,有什么事你先放开我说行不行?你想要把我勒死吗?”
紧箍的手臂终于略有松弛,与此同时男人的声音也再度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你不要乱动,让我抱一会儿,只要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行吗?”
舒歆心下一动,竟无法开口拒绝,只好妥协道:“你说的,五分钟,到时间了你就不能再这样。”
“嗯。”李瑾然含糊应了一声,便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舒歆的肩膀,一动不动了。
舒歆的身体莫名僵硬,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男人灼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萦绕在肩头,还有彼此的剧烈心跳一声一声地在胸膛扣响。五分钟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
“时间到了,可以放手了吧?”过了一会儿,舒歆忍不住地问。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舒歆小心地推了推他,再次提醒,“你不能再耍无赖了,李瑾然?!”
埋在肩头的脑袋蹭了蹭,却没有立刻离开。只听到李瑾然梦呓似的呢喃,“阿歆,你说我怎么突然就那么喜欢你呢,喜欢到都不像自己了。”
说到这里,李瑾然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她接道,“我现在就觉得自己特矫情,但我却无法让自己不矫情。”
舒歆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于是乎是能表现得面无表情。另一方面,她现在更不想去直面这个问题,所以只好强硬地转移话题:“你抱也抱了,都这么晚了,也该回去了。”
说这话时舒歆微微垂眸,强迫自己不去迎视李瑾然炽热深情的视线。
屋内又陷入一阵沉默,就在舒歆以为她可能会惹毛他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好”,舒歆抬起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其实李瑾然今天的这番行为,已经使他那颗躁动的心得到安抚,若再得寸进尺可能会适得其反。见舒歆怀疑他又接着说:“时间确实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就彻底放开了她,走到门口把门拉了起来。
舒歆怔了几秒,突然开口喊住他:“你,你还是让别人来接你吧。”
见李瑾然疑惑,舒歆只好解释说:“酒后驾车不好。”
李瑾然闻言脸上浮现极其开心的笑容,那双眼睛里也瞬间充满明亮的光彩。舒歆不得不再次解释:“我是怕你这么晚喝酒驾车撞到别人……”
李瑾然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显然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舒歆进一步的解释而变坏。
俩人的关系从这天晚上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凡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后来的无数次。捅破那层窗户纸,那个充满馨香的小店,就再次成为李瑾然眷恋的去处。
虽说李瑾然比之前安分了很多,舒歆也极力不去关注他的存在,可他一天到晚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依旧让她很困扰,尤其是在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心思之后。
譬如此刻,舒歆给店里刚引进玫瑰去除冗枝,李瑾然塑像一样坐在边上瞅,导致她无法专一地工作,于是一个晃神就被玫瑰扎破了手。
舒歆“嘶”了一声,还未看清伤口,李瑾然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兴许是受到电视剧里剧情影响,李瑾然下意识地就把舒歆那根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
这个过程中李瑾然半句话没说,但他的表情分明认真又带有几分心疼。温软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舒歆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她忍不住放软了语调轻声对他说:“不用这样的,用创可贴贴一下就好了。”
“电视上不都这样吗?说明这个方法更好。”李瑾然装傻充愣,说完还故意用舌头舔了一下伤口处。
舒歆触电一样抽回了自己的手,口中忍不住骂道:“李瑾然,你是狗吗?”
李瑾然呵呵一笑,“我要是狗,你就是世界上最难啃的骨头,要不然我对你如此情深意笃,你怎么没有半点回应?不过你这根骨头再难啃,我也要定了,谁叫她香呢!”
李瑾然这个狗和骨头的比喻听得舒歆面上一热,“呸!你说话能不能有个正行?”
“可以啊。”李瑾然听完突然站起身子,将手臂撑在舒歆的座椅两旁,认真地看着她说:“阿歆,你有喜欢的人吗?”
舒歆不得不向后倾斜跟他拉开些距离,口中回答:“没有。”
李瑾然心中微喜,又接着问:“那有跟我一样的人追求你吗?”
这次舒歆沉思了两秒才答:“也没……”
似乎对她的回答相当满意,李瑾然笑着说:“看来你这根骨头也只能由我来啃了。”
舒歆一巴掌拍在李瑾然脑门,“滚一边去!”
李瑾然夸张地嚎叫一声,“下手这么狠,你把你的未来老公打傻了可怎么办?”
舒歆冷眼看他演戏。
李瑾然又换上一副笑嘻嘻样子,:“阿歆,朋友送了两张电影票给我,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不去。”
“离这不远有个很有口碑的小吃街,你去过吗?要不要一起去尝尝啊?”
“不去。”
“那我知道有几家有名的服装店,一起去逛逛也行啊……”
“李瑾然,你很烦!”舒歆忍不住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李瑾然闭了嘴,脸色有些黯然和委屈。舒歆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什么电影?”
说是看电影,其实只有舒歆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全程,那一天的李瑾然被兴奋甜蜜支配,眼里心里只剩她一人。
回去的时候,俩人都没有叫车,他们并排走过一条一条热闹的街。在一个拐角处,李瑾然忍不住握住了舒歆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舒歆没有拒绝。
这一次俩人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而在这不久之后,就是舒歆的生日。
那一天,舒歆在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李瑾然知道得太晚,所以没能精心准备礼物,见舒歆平常没戴过什么饰品,于是听朋友意见为她买了一串漂亮的项链。
对于自己的粗心大意,李瑾然万分懊恼。
舒歆不以为意地笑笑,“没关系啊,你能来陪我过就好了。”
也是在那时,李瑾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舒歆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过去,自己从未问过,只是浅薄地说爱她。
最后,带着歉疚,李瑾然对她承诺:“阿歆,以后你每年的生日我都会记得,都会和你一起过。”
那时李瑾然还沉浸于对未来的畅想之中,沉浸于舒歆清浅的笑容和迷醉的眼睛。却忽略了舒歆在听到这句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也忽视了舒歆那天晚上表现出的反常举动。
他听到舒歆玩笑似的问他:“李瑾然,你为什么喜欢我?”
李瑾然以手托着下巴,眼睛里星光闪耀,“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莫名的开心满足。”
“那么之前那些人呢,你也喜欢她们吗?”舒歆又问。
李瑾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解释道:“我跟她们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心里明白她们图我什么,我们只是逢场作戏,我不喜欢她们啊……”
“可你明明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一再错下去呢?”
这一刻李瑾然不知道要怎样跟舒歆解释清楚自己荒唐的行为,他既希望她知道他的一切,又希望她不知道。
“阿歆,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我这样都是做给我爸看的,我恨他——从我妈走的那一天就恨。在我和我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却想用愧疚来弥补,我无法接受,我就是喜欢看他被我气到的样子……”
“我讨厌那个家,还有那个占据了我妈位置的女人。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不务正业的逆子,那我就是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舒歆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傻吗?到头来受到伤害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李瑾然苦笑,“阿东也这样说过我,可每次见到我爸,我就控制不住想要和他斗气,你说我是不是挺让人讨厌的?”
舒歆摇了摇头,走到李瑾然面前捧起了他的脸,怜爱地端详了一会儿才说:“你只是太傻了。”她的手掌是那样温暖、柔软,让人贪恋。
李瑾然心头微动,口中忍不住轻唤:“阿歆……”
他感觉到舒歆清浅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下一秒,温热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李瑾然浑身的血液似要逆流,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舒歆主动吻了自己!
欣喜、激动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李瑾然忍不住地回应她,加深这个吻。不同于上次的蛮横,这次的俩人都十分投入,仿佛彼此有了默契一样,缠绵、探索着。
直到两人躺在了一张床上,李瑾然抱着她,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这是他最爱的女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都在叫嚣着最深的渴望。然而在最后时刻,他还是选择了忍耐,只是害怕自己会伤了她。
但他的内心分明如此满足。他紧紧地将身边的人揽进怀里,喟叹不已:“阿歆,你打我一下,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舒歆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李瑾然?”
李瑾然傻笑一声,“我觉得自己今天睡不着了,你跟我讲故事好不好?”
“你是小孩子吗?”
“不是,可我就是想听你和我说话的声音。”
舒歆不语,李瑾然戳戳她的头发,开始卖萌:“阿歆,你不要不理我……”
“好啦,你想听什么?”舒歆不得不妥协。
“讲讲你的过去吧,我想多了解一下你啊。”
怀中的人身体微微僵硬,“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我今天也有些累了,有时间再说吧。”
李瑾然想到舒歆确实忙活了一天,可能真的很累,所以就不忍心再骚扰她,“好吧,你好好睡,我在这陪着你。”
舒歆“嗯”了一声,便陷入沉睡。
很久以后,当李瑾然再次回想起这个夜晚,他才明白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和无知。
明明第二天起来时,舒歆还为他做了可口的早餐,在他离开的时候,她还笑着跟自己说再见。
他还记得自己心情很好,离开时忍不住地亲吻了舒歆的额头,还专门回了一趟很久没有回过的那个让他讨厌的家,并且难得的没有跟父亲争吵。
一位好朋友要从法国回来了,他还打电话请求他带回一捧最好的玫瑰。
两天后,当李瑾然兴致勃勃地捧着玫瑰来找她时,花店竟然已人去楼空。
不安和焦虑笼罩着他,虽然他一再告诉自己,舒歆可能遇到了什么急事才会匆匆离开,但怎么可能连房间都搬得这么干净,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仿佛她从未出现在这里一样。
李瑾然疯了一样向过往的路人、酒吧的朋友以及房东询问她的去向,均一无所获。而他所拥有的关于她的联系方式,也全部成了毫无意义的过去式。
一个人如果彻底抹掉自己在某处的痕迹,除了要跟这里撇清关系还能有什么呢?可他要怎么相信,明明之前还好好的,那天晚上她显然已经接受自己了啊。
她会回来的,她一定还会回来的。李瑾然自欺欺人地想。
第一天,他捧着玫瑰在花店门口等了一天一夜,她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依然没有回来。
第三天,下了一场大雨,怀中已经枯萎的玫瑰在雨中残破坠落,一如他逐渐凋零的心。
第四天,他被人强行拖上了车,一向冷静自持的盛祁东也忍不住发了火:“李瑾然,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不会回来了!”
李瑾然眼睛红肿,表情木讷,“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我还没有问过她,有没有喜欢上我……”
“你想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看。”盛祁东将一本书丢在了他面前,“这是她委托别人留给你的。”
那是一本《简.爱》,这本书就放在舒歆的床头。李瑾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时还忍不住问了她:“阿歆,你喜欢简?”
“是啊。”
“为什么呀?”
“她那么坚强、勇敢、果断,不像我。”
“瞎说什么呢,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而现在李瑾然捧着那本书,心里五味杂陈,“她什么意思——”似乎想到了什么,李瑾然翻开最后一页,果然在空白处发现几行清隽小字:
“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当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当我爱上你的时候,却必须要离开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更不要去找我,相见争如不见。”
李瑾然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可胸口像扎了刺一样疼痛难忍,“为什么,为什么呀?舒歆,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你听到了吗?我不接受……”
在那之后的很久很久,人们依然会看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四处向人打听:“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舒歆的女人,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喜欢玫瑰花,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在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