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韭第二次要离开家的时候,正是去年四月份,那时柳絮初开,嫩柳折枝。
她提着行李箱跨过大门的时候,父亲就坐在门口上嘬烟。深灰色烟雾迷了眼睛,啥都看不清。
母亲趴在地上哭,一只手扒着她的行李箱。那是一口手提的木箱,很笨重。女人抬得很高,两个人拉拉扯扯着。
“妈明天就把他打了,妈发誓再也不生孩子了。”
女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眼神淡漠的像一汪清水。她把箱子往地上一掷,跪在地上,平淡地说:“求你放过我。”
女人磕了几个响头,地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斑,像一口深井,有水声流淌。
女人站起身,拎起箱子,像拿一件衣裳。
“你一走,妹妹们怎么办啊!”女人喊的撕心裂肺。
孩子蜷在墙角,脚上有一口黑漆漆的冷灶。孩子们也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分不清哪是衣服哪是脸。好歹他们还有一双双水灵的严禁,闪着躲闪的光。
男人坐在门槛上,蜷着半个身子,头扬的很高,烟雾迷了半张脸,和一双眼睛。
箱子落下来了,女人似饥民似的抢夺者,用手和脚捆着,一动不动,像趴在棺材上的二世祖。
女人张开手,一群黑色的影子瞬间围住她。女人动弹不得,一股巨大的悲意涌上心头。这群漆黑的蝗虫,正啃食着她心里为数不多的食粮,要把她这把糟糠,吃得干干净净。
女人把箱子压在身子下,一屁股坐在上面,此时她第一次捋直了腰杆,我们得以见得一顶硕大的肚子。
一股风从那扇破败的木门前涌进来,稀稀拉拉的人头攒动,当这股穿堂风穿堂而去之后,热闹的场景消失不见,转而,一股初春似晚秋的悲凉,便呼之欲出了。
“妹妹们舍不得你,你也舍不下她们啊。”大肚子女人擤了一口鼻涕,在土地上擦了手,末了在后脚跟擦干净。“不走了吧?”女人试探地问。
“你当真要打了孩子?”
“你肯留下来?”女人心里欢喜,一只手撑着地翻过身子,一张圆滚滚的肚子顶得更高。似乎那挂在肚子上的不是肉,是一张鼓。
男人把烟屁股在掌心摁灭。“韭儿,当初爹给你取这名,是想着九到了头,总归能落得个带把儿的。一连又四个片子,爹心里多苦,爹忍着不说;有多人少在你爹背后戳脊梁骨,说爹有本事,一生一个准。他们是在骂你爹嘞。韭儿,爹这辈子都盼着能有个后,算爹求你,这是最后一个,给爹一个最后的盼头。啊,韭儿。”
男人下身一动不动,上身只剩一双满是哀求的眼睛。
女人这个时候说,一双鱼眼盯着怀抱黑暗的女人。“蛇婆说了,这回保准是男婴。她说话很准的,08年谁也不知道是哪里发地震,她就知道那是四川。08年一下雪,她就知道要闹灾害。蛇婆说话,是很准的。”
女人什么也没说,放在黑夜里的手,重新伸向了那口箱子。
“韭儿?她爹!”女人急了。
“打!”男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手砸爆了打火机。
“她爹!”
“打了吧,让我王家绝了后吧。”男人双手插在后背上,走得越来越远,声音却越来越大,“罪人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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