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理事会读写营第3期第三课·习作
一直以来,对鲁迅先生《祝福》中祥林嫂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的教科书上。但多年来未曾触及,也渐渐模糊了,只是将“祥林嫂”这个形象,当作一个不断向人叙说自己的痛苦经历反而遭人厌烦的代名词。直到昨天重新细细品读整篇小说,且可能因为自己较之年少时多了些许人生阅历,对她的感知又确乎渐渐饱满起来。
祥林嫂的一生无疑是悲剧的,然而她却不是一下子跌落深渊的。这从作者对她的三次形象描写可以直观得看出来,所谓相由心生。最初,她刚从夫家逃出、来到鲁四老爷家时,虽“脸色青黄,但两颊却是红的”,而且手脚麻利,力气之大,甚至可以抵得过一个男人,让主人家很是满意。虽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儿,但祥林嫂“反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可见,此时的祥林嫂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的,且有一种自己能够自食其力的满足感。
但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祥林嫂就被婆家人连捆带拽地带回去,并被强行塞进花轿,给了一个山坳里的贺老六,以此换取小叔娶媳妇的彩礼。尽管祥林嫂一路哀嚎,甚至在拜天地时不惜一头撞在香案角上,从此留下了之后被他人耻笑的伤疤,但依旧未能抗争得过去。读到这里,不得不悲叹旧时女子的身不由己,只能仍由人摆布。
好在这家男人勤劳肯干,又生下了一个男孩,祥林嫂也就此安下心来,然而可叹的是,命运刚给了她一点甜头,又将她一把推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丈夫得了伤寒死了,儿子又被狼叼去吃了,自此生活全没有了指望。
无奈之下,她在卫老婆子的引荐下,再次站在了鲁四老爷家门前。不过,她的外貌较之从前,已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她装束一如既往,但“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而且手脚也没之前那么灵活了。此时,她的身上,已然因为儿子的意外死亡而失去了仅有的生气。唯一不幸之万幸的是,她还有悲伤的情绪。
只是,她陷入这悲伤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以至于逢人便提起这一段伤心往事,“唉,我真傻……”,而周围的人刚开始还能报以同情,留下几滴眼泪来,到了后来,正如作者所说:“她未必知道自己的悲哀经大家咀嚼鉴赏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人们对此,也只剩下冷言冷语和不屑一顾。
其实,作为一个母亲,我能深切体会她失去孩子后的那种切肤之痛,孩子曾是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然而也被命运残忍地夺去了……她无法走出来,也希望着别人可以“看见”她的苦痛,可这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更何况祥林嫂生活在那样一个凉薄的时代。如今的我,似乎才能真正理解她为何要如此絮絮叨叨地叙说自己的苦痛。她太苦了!她需要别人的哪怕一点慰藉,让自己如同在黑夜中行走的生活,多一丝的光亮啊!
可是,没有,始终没有,无论在她遭受如此人生苦难的时候,还是她听闻柳妈说“到了阴司,要被两个死鬼男人争,或要被阎王锯开”而心生恐惧,因去庙里捐门槛,以期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名”后,人们都没有给予她一个“人”该有的尊重。
她原是保有一丝最后希望的,甚至在如愿捐完门槛后,在祭祀时“坦然地去拿酒杯和筷子”,却被四婶的一声“你放着罢,祥林嫂!”,而吓得像“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得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地站着”。
终于,连最后一丝活着的希望也泯灭了……毫无悬念的,在丧失了一个佣人的使用价值后,祥林嫂也被鲁四老家无情地赶出了门。
待到小说开头,离乡多年后的“我”再见到祥林嫂时,她已成了一个“木刻似的”人,“只有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此时的她,哀莫大于心死,连悲伤的情绪也一同消失了。
然而,就在祥林嫂貌似失去生命中拥有的一切时,她却对这个世间是否存在魂灵产生了质疑。在那个人人都对鬼神之说无比确信的封信时代,甚至鲁镇最盛大的节日,便是为鬼神祭祀的“祝福“庆典,她却问道:“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祥林嫂到底在希翼一个怎样的答案呢?她或许是对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封建礼教和不公的命运产生了深深的疑问。可是,她无力改变,只能在那个雪花飞舞、人人都庆贺新年的喜庆气氛中孤独地死去……
但,她的死并非是毫无意义的。如果说,她从夫家出逃,再到被婆家几乎是卖去山坳时的各种嚎叫,都可以看出她并非完全是封建社会那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女人,那么,她选择在鲁四老爷这个封建卫道士凡事都求吉利的“祝福”之夜死去,就是一种最无声的反抗!
时过境迁,如今的女人似乎早已能顶“半边天”,但传统观念之根深蒂固,并非会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而一并消除,所以,这篇小说至今来看仍有发人深省的意义。
而对女子真正地尊重,从来不是将其与男子等同视之,而是在看到男女客观差异的基础上,给予她们自由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