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孩子

春节前夕,接到同学打来的电话,问我春节是否回家。我答,要回的。他马上说,好的,我也要回家,我们春节见。

我们是幼儿园、小学、高中同学,失踪的初中三年,是因为他家搬家,不在我们共同的学区,高中我们又考到同一所中学。大学他考上医学院又考研,最终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

儿科医生,儿科医生。记得他电话告诉我时叹气重复了两遍。

李大夫,我调侃他,在干什么呢?在修理孩子。他还是语气软软的回答。那个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我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还在工作吗?我眉头皱一皱。电话里面隐隐约约有孩子的哭声。我在值夜班,到处是孩子,你看。随后,就收到他发来的一个图片。走廊里的长椅上坐着大人和孩子,还有抱着小孩子的家长。深夜了,儿科还是这样多病人?可是,走廊上的灯光显示那就是个夜晚。

我在内心里着急,替生病的孩子着急,替当医生的同学着急,这么些患者孩子,他该看到什么时候?

孩子生病了,不管什么时候,家长都会带孩子来医院,而且一般都是两三位家长陪一个孩子来就诊,不像大人得病了,有些可以忍一忍到白天来就诊。

原本我也是医学生,只是毕业后没有进医院而是来到药企,我和同学的微信聊天最多的就是他在抱怨工作时间长,生病的孩子多。不是都说现在生育率降低了吗?怎么生病的孩子这么多?同学说话的语气绵软。这可不是他学生时代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时不时烫个似有非有的韩式卷发,偷着穿个破洞牛仔裤,有几次还神秘地指给我看他喜欢的学妹。他耳朵里总会塞着耳机,有人问起总说练习听力。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听啥。我有一次揭穿他,还不是那些嘻哈牙疼的歌曲。他笑着给我的耳朵里塞进一个耳机。我和他就听了同一首歌曲,脑袋挨着脑袋,不让那根白线掉落。

过去的几年,我在杭州,他在福州,我回家的时候他在忙着考研,他回家的时候我又在忙着恋爱,我们总是在家乡错过。今年,我们说好过春节的时候回家,一起去看看高中的几位老师,再到母校转转。我很是期待。

我请好年假,背上给同学买的礼物,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给他电话,想告诉他我已经踏上回家的路。电话那头,首先进入我耳朵的是孩子的哭声,然后是他极具耐心的声音,听到了吗?我还在修理孩子,许多,许多的孩子在排队。简单说了几句,然后我把李大夫还给了等着就诊的孩子。

春节过完了,我终是没能等到同学回家。我约了其他几个同学给老师拜年,拍了照片发给他。我拍了我们高三那年搬入的母校,我们是那所新学校第一批使用者。旧的学校被改造成了市政单位,我没有拍照。

说不清楚是不是在担心他,我常常想给他打电话。他说怀念中学时代,我理解为他在怀念那时候的自由、张扬,那种为了不确定前途憧憬的青涩年华。如今的我们,几乎每天面对着同样的工作内容,我面对的是不会发脾气的药品和文件,他面对的是不会说病痛只会哭的孩子,还有那几双盯着他的孩子家长的眼睛。他不敢再造次,除了面带笑容,加上轻柔的语气,还得不停学习提高医术。我希望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能轻松一些,暗地里对我发发牢骚也好。我甚至很愿意多听几次他说,我正在修理孩子。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