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这座隐匿在西湖边上的小茶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初春晚上的微风还夹杂着一些冬天遗留下来的冷冽，从窗口的细缝中逃窜进来。我立了立风衣的领口，看着我眼前的老人，他的眉眼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他端着相片已经看了很久了，我在等他开口。
“先生，请喝茶。”站立在一边的女子第二次把我的茶杯斟满。
我朝着她微微颔首，示意谢谢。
“老张现在身体还好吧。”老人终于开口，他坐在轮椅上，摘下老花眼镜，接过女子递过去的茶。
“爷爷……爷爷现在身子骨还挺硬朗，就是腿脚有些不利索了。”我有些应对无措。
“那就好，年纪大了，要不然他准会亲自来看我”，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脚，随后说道，“要是我好着，我也看他去。”
“王爷爷，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就是，你和我爷爷在一起当兵的那些时候”，我想起母亲的嘱咐，开始抛出询问。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我一条命还是你爷爷救回来的呢，这份恩情我是到现在还忘不了啊”，老人干瘪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令人动容的深情，他用那双如同枯槁的手抹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我和老张年龄差不多大，一起入伍，他处处照顾着我，连最后也没忘记拉我一把，要不是他，我哪能在这里坐着。”旁边的女子站在一旁，顺着老人的背，希望借此能平复些许他的情绪。
窗外的风好像变大了，吹着木制的窗户啪啪作响。那女子走过去，打算把窗户关得紧实一点。
“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趁着这个时候，小声地问了一句。
老人看了看我，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你是老张的孙子呀，我记得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女子回来，示意我出去说话。
我起身跟着她出门，回头又看了老人一眼，他又重新戴起老花镜，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
“阿姨，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们，但我妈不死心，非让我再来一趟，说次数多了也许就记起来了”，我挠了挠头，局促地笑着。
“没事儿，多来看看你爷爷也是好的。毕竟你才是他至亲的人。”
“一直托您费心照顾，我们全家人都很感激。”
“哪儿的话，一个人也是活着，两个人也是活着，也就是顺带的事儿。”
“老王为国捐躯那是他的光荣，他和你爷爷从小感情就好，但这事儿你爷爷不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王阿姨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妈说爷爷这是这是心病，能解开这个心病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就只能自己变成这个人了。”我无奈地笑笑。
“外面凉，进屋吧，再陪陪你爷爷”，王阿姨拍了拍我的手臂，兀自进屋了。
我看着门打开后，坐在里面的那个老人已经开始打起盹，照片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微微打颤，我内心叹着一口气，想着回去又不好交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