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 暴雨和一封信

下雨了。

在广东下雨总让我想家,所以想起给你写封信,告诉你一些经验和一些秘密。

我知道,你是喜欢下雨的,从小就是。
有次,你在纸上写道:

'' 我撑一把伞,面对湖面站着。
雨越来越大,在我伞面激起越来越多的水花,我仿佛是觉得声音和幻想充满了我,
让我远离这车声,喇叭声,发动机声。''

是的,山东的雨水,家里的雨水,是清凉和湿润的。
我觉得你写得好,我至今仍然爱这句。

下雨在山东是与广东不同,是复杂的。

山东下雨是要先闷热的,一连几天的闷热。
闷热潮湿把人攥的紧紧的,背心、汗衫湿透紧贴在身上。

然后会起风,风把热的汗带走让人清爽了。
但可没得及享受。
这阵子带劲的风,会卷飞绳条上的床单和被罩。
要拧着头躲风,要皱着眉躲沙砾,
收了衣服,还不要迷了眼,赶快跑回屋子。
这会子风刚刚揩干你身上的汗,
哗,雨,就下下来了。

''好雨啊好雨!''

二楼写毛笔字的老头扔下字帖开开窗看看雨;
嗑瓜子的老太太也丢下蒲扇推开门看看雨;
收衣服回来的妈妈,洗把手,看看门外也看看雨;
刚才起风还昏黄的天,这下子就变作青灰色。然后变作黑色。
浓稠的雨就哗哗哗地落了下来。
大家都是爱雨的,因为爱热闹,这会雨是热闹的。

而闪电是夏天里最富能量的。
黑色的云团里,发生着激烈的碰撞。
你还低头逗弄着玩具,咬着牛奶,忽然一个通天彻地的雷就打了下来。

落地雷打下来,是要停电的。
庆幸的是小城镇多半还是用煤气做饭,还有晚饭可吃。一
家人就其乐融融地围着蜡烛吃饭。

大概是妈妈觉得没了电视,没了灯光,要用美味来弥补大家损失的快乐,所以加倍精心烹饪,下狠心做了少有的好菜。
或大概是,没了电视,没了灯光,只注意在几根蜡烛,和方方圆圆几个盘子。
总之,这饭一定格外好吃,
以至于让你之中,无数次回忆。
但都想不明白,都参不通透,
它美味的秘诀在哪。

唯一的缺憾是饭后围着烛火讲故事的梦想,从来也没成真过。
妈妈低头织毛衣,爸爸上楼去睡觉。
我就拿过一个勺子,或者搞几根香,和这根蜡烛玩耍起来。
小朋友真的是幸福,你们对什么都是好奇的,一根蜡烛,一根勺子,足足可以玩到来电,或者玩到睡觉。

而电来了的时候,猛然客厅的灯就亮了。
啪,世界就点亮了。
我知道,你是真心真心喜欢没有电,没有灯,只有你和烛火前织毛衣的妈妈。
那时候,妈妈只和你在一起,问你,有蚊子么,喝水么。
当然你还小,不懂得这里的珍贵。但是你要知道,下一次妈妈再这样单独属于你,你也单独属于妈妈的时候,就是多年以后了。
你工作了,一年回家十多天。欢天喜地地跑去配妈妈上班,陪她喝茶。
妈妈又会问你,有没有蚊,要不要喝水。
那时候你觉得,真幸福。就开始想念小时候。

妈妈没老,眼睛也没花,
但你总觉得,
好像记忆中的妈妈眼睛更大一点,
皮肤更好一点。
腰身也更纤细修长一点似的。
记忆里东西也好吃点,
同样的下雨夜,也更安心些。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不如了过去。

但是你大了就会懂了,大人不会去纠结这些。他们只有在深夜写日记时,
才翻翻记忆的抽屉,找找多年前就忘记了夹在哪的落叶。

你也睡了。
半夜醒来去院子里厕所撒尿,雨停了。
推门出去,檐上滴水恰巧进了你领子。
一个激灵,一缩脖子,一抬头。
你是真的幸运了,这一滴水让你没错过这世上最美的景色。
于是你搬了湿漉漉的凳子上了滑溜溜的房顶,穿着皮卡丘的拖鞋和上衣,
面对天空坐下。

你看到乳白色的月亮,
又大又亮,在暗蓝色天空上,在黑蓝色的云里穿行。
那一场面,胜过万千华美的交响乐,只因万籁俱静,天地间所有燥热都被夏夜冰冷雨水安抚了,
才留下这清冷高贵的美丽画面。
你一边抓痒,一边看星星,看梦幻般的银河,
看树叶在风中摇摆,看鸟和虫子在凉风里休息。

你要知道,这个清凉的夜晚,你在未来的10年中不会再有几次了。
因为华北起了霾,因为后来你搬了家。
从此厕所不在室外,天空也不再有璀璨银河。你小小年纪,不会懂的,这几步路,
让你夏天淋雨,冬天感冒的路,
是你生活的财富,是你情感的宝藏。
你会无数次重新回到这里,
去挖掘这里,
找这个心底里认真盯住天空,认真忧伤的自己。

小东西,快去睡觉吧,因为我猜你会有个好梦。
也许啊,
你会梦到甜甜的雨水和青青的草;
梦到你骑着青黑色的水牛,吹着笛子;
梦到你歪戴着荷叶,天下着雨;
梦到狗尾草弯了腰沾满水滴;
梦到青蛙跳进池塘里。

告诉你个秘密,
几年后,你还会梦到红裙子的姑娘牵着你的手。
那时你会恋爱,又很幸运的相爱,
珍惜她吧,
就好像要你珍惜这个清凉的夏夜,
因为你们终会分开。

分手也是场雨,而且还下的蛮大,蛮复杂。

不和你说话啦,快去睡吧,做梦吧。
很想你,
想这个还没长大,总是一个人玩耍的自己。


广东多雨。多到让我烦闷抑郁。
放假了就有点想家。

感觉应该写的更简单点,我也不知道怎么这更好了,希望大家看的开心,我会努力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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