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收好敕牒,此刻起,便是圣人指派的荔枝使,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周围同僚全无嫉色,纷纷恭贺,这祝贺比酒水还醉人,李善德云里雾里,头晕目眩,敬了一圈酒,兴奋不已,恨不得跳上一段胡旋舞。
这双喜临门的醉意,在下午未正时分稍稍消退后,李善德开始细细琢磨这事具体该如何办理,想到细处,他竟也觉察出了蹊跷,荔枝煎易得,程限也有四个月,足够长,这样的好事,怎么就砸到自己身上了?
唉,蹊跷之处,必有妖。
下班了,他收拾好东西,谨慎地把敕牒也带身上,往家赶。
看着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地赶路人,李善德想起自己新购进的家,竟心生优越感,昂起了头,迈开步子,却不防被一条深深的车辙印绊倒,整个人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我不知道古人,有房的是啥样的心态,本书应该是作者自己的臆断,将现代人的心思,放到了古代,买房的看租房的没房的,要么满是怜悯的眼神,要么直接觉得高人一等,有用,有价值,仿佛成了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通行证。
这不是简单的摔一跤,当李善德爬起来时,他竟从天上掉了下来,直接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事情出在那份敕牒上,李善德将掉地上的敕牒捡起来时,他竟发现了一张细小的纸片,那该死的小纸片,就是罪魁祸首!
那张小纸片上,写着一个“煎”字,聪明的读者读到这,大概已经知道啥事了。
没错,没有盖章签字,这份敕版竟是被篡改过的,“荔枝煎”变成了“荔枝鲜”。
具体这事是怎么来的,大家可以自行脑补,可以肯定的的,李善德的同僚们,真不是什么好鸟。有福抢着享,有祸想着躲,躲不过的,找老实人背锅,其实有点不明白,李善德,是怎么安稳度过了这二十几年职场生涯的。
李善德如五雷轰顶,惶惑、涣散、恐慌……他疯狂调转身子,忘记了宵禁,直奔皇城,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不堪,一口气奔到了上林署。
他听到了上司和同僚们爽朗的笑声,他疯了般,撞倒了上司。
他竟不是故意撞倒,他竟还想着上司救他,说敕牒是不是写错了,荔枝煎怎么变成荔枝鲜。
结果当然是上司说他疯了,谁说过荔枝煎,一直都说是荔枝鲜啊!
大家仿佛约好了般,一同消散开去,只剩李善德自己在疯狂找存在其他部门的敕牒。
李善德找到备份,心脏骤停,“荔枝鲜”,赫然在目。
荔枝三日便会变质,就算日行千里的龙驹,日夜兼行,也绝无可能从五千里外的岭南,将新鲜荔枝运到长安。
换成现在,这事,不是什么难事。
在唐朝,这事,这敕版,就成了夺命索。
李善德查来查去,终于搞明白了,这烫手的山芋,这要命的圣令,是如何到达自己手中的。
尚食局推给太府寺,太府寺传给宫市使,宫市使踢到岭南朝集使,岭南朝集使又移文至司农寺,司农寺实在传无可传,只好往下压,硬塞到上林署。
正好那天李善德恰好去看房,众人一圆议,被公推出来了,用酒菜引他入瓮,就算事后他发现了,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更何况李善德老实忠厚。
李善德恍惚中明白过来,恍惚中看到了自己不久后将小命不保,他不知是失去知觉昏死过去了,还是糊里糊涂怎么就在办公室值班间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光日白。
同僚们远远地窃窃私语,像躲死刑犯一样躲着他,李善德也不想理睬他们,只想回家跟家人在一起,他离开皇城,傻愣傻愣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忽然听到一声呼喊:良元兄,你怎么在这里?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