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无性婚姻
厉如男从房屋中介那里得知天心区有一套179.5平方米的二手房要低价出售,便叫吴可歌一起去看一看。
“我们3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干什么?”吴可歌不以为然。
“你的亲戚都买大房子了,我们也要买大房子,住180平方的大房子有面子。再说是房子总会涨价的。”
吴可歌心想先看一看也无妨。
这套房子芳龄9岁,地段还行,价格不贵。房子位于该栋楼西头突出部,南北通透,挨着一片小树林,可谓远离闹市喧嚣,尽享静谧人生,一个大优点就是在房里吵架不会轻易被外人听见。吴可歌没想到自己会对这套房子一见倾心。
交了定金后,他们赶紧筹钱。首先取出所有的积蓄,最后抵押贷款,终于购房成功。
然而装修还需要钱。
吴可歌觉得前房主装修好的地板、卫生间都还可以保留,这样可以节约一笔钱。但厉如男非要一切拆掉重装,结果预算要14万元。
厉如男带头厚着脸皮从她亲戚那借钱,然后她又厚着脸皮催促吴可歌厚着脸皮从他亲戚那借钱。总算是凑够了装修钱。
吴可歌破天荒厚着脸皮从他亲戚那借了不少钱,心里对厉如男不满却又不好发作,心想由她去装修吧,反正只有这么多钱了。
然而买家具家电还需要钱。
吴可歌建议买点便宜点的家具家电算了,但厉如男非要买国产名牌家电,家具也要大气、上档次的。
厉如男带头厚着脸皮向她的熟人借钱,结果碰壁。然后她又厚着脸皮催促吴可歌厚着脸皮向他的熟人借钱。吴可歌脸皮不够厚,只从他大学同学丁浩天那借到2万元后就罢工了。
“不要去借钱,自讨没趣。”吴可歌没好气地说。
“关键时刻肯借钱的人才是好人。”厉如男感叹道。
“别人又不欠你的,不借钱给你也正常。”吴可歌不耐烦地说。
“是啊,不借钱了,先用这2万元买一部分家具家电,别的家具家电慢慢买,反正我们两个人都能挣钱,反正房子要空一段时间把装修污染散了。”厉如男乐观地说。
“但是门面、房子还贷都需要钱,”吴可歌加重语气,“还有借的钱总要还的。”
“嗐!没事,反正我们还有租金,反正我们两个人都能挣不少钱。”厉如男把手一挥,“等我们搬进新房就可以把原来那套房子租出去抵房贷。”
吴可歌对她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心里却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对你翻白眼。”
几个月过去了,看着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的大房子,吴可歌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老婆也该换了,或者找个二房。”
令吴可歌感到非常古怪的是厉如男竟然买了把闪亮的尖刀,她还竟然说它是水果刀。
吴可歌皱了皱眉头说:“这么大,这么锋利,像杀猪刀,也可以杀人,危险。”
厉如男不以为然地说:“买的一套刀具里面就有两把菜刀和一把这样的水果刀,菜刀一样可以杀人。”
搬进大房子新鲜没多久,夫妻俩又开始吵架了。厉如男觉得吴可歌就是个乱室狗熊,房间不整理,东西不收拾,醋瓶倒了不扶,以前住小房子的时候就看不惯他,现在把个光鲜亮丽的大房子搞得乱七八糟,是可忍,孰不可忍!吴可歌觉得厉如男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为芝麻点大的事生气,一说话就特别大声刺耳,如同河东狮吼,自己忍无可忍只能跟她吵架。
在厉如男又一次大声指责吴可歌的时候,他也大声指责她:“你一点都不温柔,像个母老虎。”
厉如男颇像被摸了屁股的母老虎,暴跳如雷:“老子就是不温柔,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老子不温柔,你要找温柔的去找就是了,以后别碰老子!”一张大饼脸因怒气冲冲而扭曲,看起来有点恐怖、丑陋。
当初看似可爱的圆脸今日怎么蜕变成了这副鬼模样?让人一点都不感兴趣。想到这,吴可歌突然平静地、冷冷地说:“老子对母老虎没性趣。”他不知道厉如男听懂没有。
厉如男听懂了,但她并没有继续大发雷霆,她抑制住满腔的愤怒冷笑道:“你就不行,你就不像个男人。”
自从乔迁新居后,他们的生活包括性生活更加不和谐了。吴可歌发觉自己的性功能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障碍,有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冲动的感觉,正要付诸行动,可面对老虎般的黄脸婆,那点冲动又跑得无影无踪了。怪不得叫“老婆”,那明明就是“老虎般的黄脸婆”的简称。而厉如男对他也已不感兴趣,就好像他不是男人、她不是女人,异性相吸的原则在他们之间就如同过期很久的伟哥一样,是失效的。夫妻俩的感觉不像左手摸右手,而是像左右手互搏。
吴可歌心中愤懑,嘴里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就不像个女人。”
厉如男气愤地瞪着吴可歌,冷酷地说:“你搬到别的房间去住,我和女儿一起睡。”
吴可歌瞧也不瞧厉如男,冷漠地说:“好啊,反正有空房。”
厉如男铁青着脸,冷酷地转身离开。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我宁愿和你冷战到底。”吴可歌心想,然后就一不做、二不休地搬东西去了。
夫妻俩自此就房内分居了,但吴可歌感觉比原来要好。吴可歌上班早出傍晚归。厉如男开服装店请了个妇人,两人轮班,周末无休。厉如男不想回家面对吴可歌,便上长中班,上午9点多出去,晚上9点多回来,似乎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个人少照面少说话就少了矛盾,少了争吵。
然而更大的矛盾出现了。
吴可歌发现厉如男晚上有时回家很晚,都深更半夜了,服装店不可能开到那么晚,可能是打小麻将去了吧,她以前有这个爱好。
周五晚上十一点,厉如男还没回家,吴可歌决定在客厅等她回家面谈。可左思右想、左等右等,等到深夜一点钟连个鬼影也没有,他实在顶不住困意,只好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吴可歌深吸一口气,深思了半个小时,决定在餐厅跟厉如男深谈。
九点钟,厉如男到达餐厅。吴可歌强压怒火,平静地问她晚上跑哪里去了?
“没跑哪里,”厉如男满不在乎地说,“到酒吧玩去了。”
吴可歌生气地冷笑道:“都中年妇女了还去那种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干嘛?”
“放狗屁!酒吧是好玩的地方,中年妇女也不少。”厉如男不满地说,“家里死气沉沉,就像坟墓。”
那确实!结婚就像是走向坟墓,装修一新的大房子就是高大上的坟墓,静谧得可怕。坟墓内吵架吵得要死,坟墓外也毫无动静,邻居们是真没听见,还是“老死不相往来”?这要打个架甚至杀个人恐怕也没人知道吧?像小龙女那样愿意呆在坟墓内的美好女人屈指可数,但坟墓内的女人去哪里玩不好,非要去酒吧?去酒吧玩的女人多半不是要钱的野鸡就是发情的母狼,不是被别人玩弄就是想玩弄别人。男人跟她们到外面玩玩可以,但不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家。想到这,吴可歌极度失望地说:“离婚算了!”平时难以启齿的话脱口而出。
闻听此言,厉如男气急败坏。她没想到吴可歌竟然胆敢跟她说这句话,如同大太监李莲英竟然胆敢跟慈禧太后叫板。我若不安好便是晴天霹雳!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遗憾的是没有奴才供本宫使唤,本宫只好亲自上阵了。
厉如男冲过来打吴可歌,被他推开了。她又冲过来踢他,他退到墙边,她仍然不依不饶地继续动用暴力。他背墙而战,逃无可逃,便用力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摔了个四脚朝天。她暴跳而起,歇斯底里地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朝他砸去。他感觉嘴角一痛,似乎有液体流出,一摸是血,他暴怒了,爆发了,决心不顾一切地以革命的暴力对待反革命的暴力,血债血偿!他一边面目狰狞地顺手抄起盛有凉白开的玻璃扎壶狠狠地朝她砸去,一边心中默念着鲁迅先生《纪念刘和珍君》中的一句话:“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惊骇地往后退,然而已经躲闪不及,扎壶不偏不倚地砸中她的头后掉在玻化石上,玻璃碎了一地,液体从她头上流下,有水也有血。
她一下被砸蒙了,缓过神来就准备抄家伙跟他拼命。他担心她去拿厨房的两把菜刀闹革命,便准备去拿客厅茶几上的貌似杀猪刀的水果刀放手一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细小的身影飘了过来,一声不吭地睁着一双恐惧的小眼睛注视着他们,原来是他们可爱更可怜的女儿欣欣过来了。空气仿佛瞬间石化了,夫妻俩也瞬间石化了。
停顿了几秒,吴可歌夺门而逃。
第一次“华山论剑”以三败俱伤而告终,夫妻俩均受了普通的外伤和内伤,而女儿则受了比较重的内伤。吴可歌本来离婚的念头是那样的强烈,但一想到欣欣就动摇了,离婚受伤害最大的是孩子啊!他决定先和欣欣试探性地谈一谈,如果欣欣能接受的话,就毫不犹豫地离婚。
晚上,就父女俩在家,吴可歌故作轻松地和欣欣聊了一下天,终于说到了重点:“欣欣,如果爸爸、妈妈不在一起的话,你愿意跟谁在一起?”
“爸爸!”欣欣哽咽地说,“你们不要离婚!你们离婚我谁也不跟!”说完就伤心地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一刻,吴可歌的心里苦苦的、酸酸的,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眼眶。
惊心动魄的“华山论剑”后,夫妻俩有整整半个月没说半句话,如果实在有事则用手机发短信。半个月后,厉如男想通了。吴可歌再怎么可恶,起码他是个大学毕业生,起码他的工资不低,起码他不抽烟、不酗酒、不赌、不嫖,起码他对女儿好。既然发动战争打不赢他,那就和平谈判好了。
“离婚对大家都没好处,财产和小孩都没法分。”
“大不了我净身出户。”冲动地说出这句话后,吴可歌觉得自己欠考虑,欠揍。
“好啊,财产和小孩我都要。”
吴可歌思索片刻后说:“那不行!法院怎么判就怎么分。”
“那不行!我们就这样过吧,反正我们死了以后财产都是欣欣的。我们离婚,欣欣怎么办?”厉如男边说边流下了眼泪。
吴可歌小吃一惊,好久不见“母老虎”流眼泪了,但愿她的眼泪不是鳄鱼的眼泪。她脾气大、爱去酒吧,其他方面还都凑合。好多家庭都是凑合着过,那我们也为了女儿凑合着过吧。她到外面胡乱花钱胡乱去玩,那我也到外面胡乱花钱胡乱玩去。她不管我屁事,我不管她屁事。要是她在酒吧喝酒嗑药变成疯子就好了,要是她在路上不幸被车撞死就更好了。
夫妻俩口头订立了互不干涉、和平共处两项原则,开始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无性婚姻生活。两个自尊、自私的冷血动物既不过性生活,也不离婚,相敬如冰,惜语如金,井水不犯河水,恰如一首歌中所唱的:“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虽然无性婚姻看似不合理,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德国著名哲学家黑格尔的这句名言合理地解释了这世上为什么就存在不少这样看似不合理其实合理的无性婚姻。不过法国著名存在主义大师萨特和女作家波伏娃终生在一起而绝不结婚的情况在世上存在的倒是凤毛麟角,不知道是不是合理的?没想到的是波伏娃一边帮萨特勾引女学生,一边以牙还牙寻找情人。而中国当代著名诗人顾城的妻子谢烨帮助丈夫找情人英儿,3人生活在一起,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换得“自由”后,厉如男愈发肆无忌惮地沉迷于酒吧,在那儿她可以寻找到真正的刺激。吴可歌断定她有外遇,说不定还找过鸭,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让我好过,我也要让她难过,她刺激伤害我的心灵,我也要刺伤她的心灵,我要报复她。
想到“报复”,吴可歌记起一个“报复”的小笑话:一个男人出差回来,撞见老婆与邻居老王鬼混。他怒气冲冲地去敲邻居的门,向邻居太太说:“你老公跟我老婆在偷情。”“太不像话了,我们一定要报复。”邻居太太把他拉进房内,激烈做爱。休息数分钟后,邻居太太又说:“我们再来报复一次吧!”就这样连续报复了四次,当邻居太太要求第五次的报复时,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算了!我己经不恨他们了。”
自己不是隔壁老王,也没有这样的邻居太太提供报复的机会。对门的邻居太太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是没有来电的感觉。不说报复,自己也确实需要去外面找个女人。自己那方面到底行不行?需要去外面找个女人试试。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爱情?需要去外面找个女人谈谈。自己正常的生理需求需要去外面找个女人解决,自己空虚的心灵需要去外面找个女人来填补。而今物质越来越丰富,精神却越来越空虚,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是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才行。
庄子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走出暗无天日的坟墓,忘掉曾经相濡以沫的如今面目可憎的老婆,去江湖找个可爱的女人吧!吴可歌像冬眠刚醒来的乌龟,心里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