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开车路过我的高中母校,看到一些家长隔着学校铁栅栏给孩子送饭,我忽然又想起十几年前我高考时的情景,我想如果不是我妈送我的那样东西,可能我至今还走不出那个小山村。
2003年,我高考的那一年正赶上非典肆虐京城,学校提前三个月放了假,我便回农村老家复习。走到村口时,我清楚记得两位带红袖标的村干部拦着路,防止外村人进入。
当时非典把大家闹的人心惶惶,据说不少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被隔离了。我妈在一个工厂当临时工。我怕她染病,就劝她不要去了。
但她犟得很,偏说没事。之前我一模考砸了,本就心情不好,说着就直接冲我妈吼开了:“就凭你挣那点钱,有啥用,万一染上非典,你让我怎么高考。”
我看她眼圈有点红,就没再说什么。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又去上工了。
再收到回校通知时,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星期了。别人回学校都欢天喜地,我的心却坠到了谷底。
返校前一天夜里,我和我妈都发烧到38度,温度不高,但一到医院肯定就地隔离。我们商量着千万不能去医院,再怎么也得过了高考再说。
可还没到学校大门口,我远远就看到工作人员正在给返校学生测体温,当时他们用的是测温枪,就是对着你脑门一点就能显示体温那种仪器。我和我妈在门口徘徊半天就不敢过去,我当时真急得哭了,心想还不如换成真枪给我一下痛快。
我说:“算了,我不考了。”
那次我妈真的急了,两眼直勾勾瞪着我说:“你再说一遍,我立刻死给你看。”我看她认真的样子,真没敢再吭声。说完,她蹲在地上就开始哭。
那天还是一个药店大妈救了我们娘俩,她神神秘秘拿出一个瓶子,就用棉签沾了往我脑门上抹,我妈一劲儿感恩戴德地给她鞠躬。事后我听说,那年酒精都卖脱了销。
为了感谢药店大妈,我妈买了三大瓶子酒精塞在我包里,别说,这招还挺灵,让我每每蒙混过关,直到高考。
那天以后,我妈每天都来学校给我送饭和汤药。因为非典的缘故,学校不让家长进校,所以家长都只能隔着学校的铁栅栏给孩子送东西。说实话,当时我挺感谢那个铁栅栏的。因为我很抵触我妈,一是觉得我这病就因她而起;二是看到别的同学家长都开车来送饭,再看我妈那风尘仆仆一脸狼狈的样儿,脸上也无光。于是每次我也懒得多聊,匆匆扯过饭盒、汤药就赌气般回了宿舍,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高考前三天,学校放了一天假,当天我爸从新疆赶了回来。学校还是不让家长进校。这样,我爸、我妈依然隔着铁栅栏把饭和汤药递给我。我接了,刚想离开,我爸试探着问我复习怎么样了。
我有点不耐烦,不咸不淡回了句:“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我爸一听就火了:“你跟谁说话呢?”
我看他双手攥紧拳头,暗自运了两口气。我又看了看结实的铁栅栏,心里踏实不少。
我妈眼圈已经红了,却一边劝我爸,一边给我使眼色,让我说句软话。我当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看了眼铁栅栏,接着便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
最后一幕,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我爸从我妈手里夺过一个布袋子,顺着铁栅栏的缝隙扔了进来,布袋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扔进来就径直掉在地上。
我爸眼圈也有点红,前额的青筋也凸显出来,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说:“你妈辛辛苦苦去上班,你以为是为了钱吗?还不是为了给你多买点补品。”
我妈看我们父子俩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便越听越急,赶紧拉着我爸劝:“孩子他爸,你干嘛呢,大老远回来,就为了吵架来的?有什么考完了再说。”
我突然感觉眼里怪怪的,视线有些模糊,我爸嘴唇已经有些青紫了,说着他又撩起我妈的裤脚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妈这腿都肿成什么样了,你以为你吃的饭菜和汤药怎么来的,这都是你妈下了班,做好了,熬好了,又蹬着自行车骑五十里地给你送过来的。她费这么大的劲,就为了你能吃口热乎饭,喝上热汤药……”
之后的话,我没有听清,我只觉得大脑里嗡的一下,再回想这些天我对母亲的态度,真恨不得染上非典死掉算了。我一步步挪近他们,把脸贴在冰冷的铁栅栏上,泪水便打湿了,我看我爸和我妈的脸也贴了上来,我们三个人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铁栅栏是那么温暖。
那年高考,我考得不错,后来也如愿上了重点大学,但考完我妈就得了一场大病,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照顾她,她总是不好意思,却笑着夸我长大了。
时至今日,我还留着我妈给我买的两盒金蓝鲨,在当年,这是很流行的名牌。我妈时常自豪的说,那是最好的补品。我也时常应和着她说,是最好的补品,都补到我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