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艾子辰同桌，楚耀已经期待很久了。然而这一点，和他关系最好的几个兄弟都不知道。
艾子辰并不活跃，样子也只能说得上是清秀，没有多么的出类拔萃，班里比她漂亮比她活跃的女生多的是，但楚耀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她的身上。可是，他不善于和女生搭讪，于是截止目前，两人的对话次数，为零。
这一次，为解决“同桌前后桌之间混熟了以后班里就闹翻天了”的问题，班主任决定大调座位。而同学们私下认为，频繁的大调座位只会让全班都混熟。但就是这样，楚耀如愿以偿，和艾子辰坐了同桌。

同桌第二天，楚耀正绞尽脑汁想一个话题跟艾子辰搭话，突然听见英语老师叫他的名字。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已经上课了，于是一脸茫然地站起来，并不知道要做什么。旁边的同学已经开始偷笑了，大家都看得出，一定是他走神又被英语老师发现了。楚耀正一脸尴尬，忽然听见艾子辰小声说：“十七题，选C。”
“选C。”楚耀立刻重复那个选项。
“嗯，对。”英语老师点了点头，“你知道讲哪个题吗？”
“十七题。”
“没错，坐下吧。别走神了。”英语老师当然看到他同桌在帮他，但是没有过于为难他。
楚耀坐下，小声对艾子辰说了句“谢谢”，艾子辰没有看他，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客气。楚耀看着她，愣了两秒，才低下头看习题。总觉得有一个瞬间自己被吸引，却又不知道是哪个瞬间。

其实艾子辰是个很好相处的女生，相熟以后，话就多了。她喜欢NBA，也曾经用一整节数学课来和楚耀讨论《盗墓笔记》中的细节，有时也会用女生宿舍的八卦来和楚耀交换男生的糗事。
楚耀想要找到更多和她说话的机会，于是决定找她问题。楚耀的成绩在班里是倒数，属于上课发呆下课玩的那种学生，而艾子辰是中等偏上。所以那一段时间，楚耀每一天都会好好写作业，然后攒一堆错题，在课间或者自习课上，让艾子辰给他讲。
“楚耀！”一个兄弟看到楚耀在课间纠结一道化学题，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便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受什么刺激了，开始好好学习了？”楚耀笑而不语，却依旧解不出那道题。
不久以后，他的成绩从班里倒数挤进中下等。虽然仍然不是很乐观，但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他的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改变，但同时发现了点什么：他好好学习的科目仅限于艾子辰学得好的生物和化学；和女生说话总会尴尬脸红的他，对他前几任女同桌都是谦让有加，却会和艾子辰拌嘴；他去超市买饮料总会买一些以前不怎么吃的零食，但恰好是艾子辰喜欢的口味……

学校通常周六下午放假，周日晚自习前返校，家远的同学通常就不回了家。那天周末，楚耀回家了，但返校时间异常的早——至少装作一种“在努力学习”的感觉，是想给艾子辰看的。
到了班，发现自己同桌的女生披散着长发，安静地看书——她从来都是梳着马尾，楚耀从未见过她披着头发的样子。
“哎……”他轻轻叫了她一声。艾子辰才发现他的存在，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么早。他笑着调侃：“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艾子辰在宿舍刚刚洗了头，头发还没干就被同宿舍的女生拉到班里，于是没有梳头。她以前从未在教室里披着头发，所以男生们都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她猜想同桌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于是阻止他：“你闭嘴。”
“像小倩。”
“你才是女鬼！”
吵过后，艾子辰低下头，自顾自地看书，嘴角还挂着尚未收住的笑容。
楚耀瞬间想起徐志摩的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升入高三的那个暑假，所有高三生会被留在学校补课，听着窗外的声声蝉鸣，与高温天气作斗争。
那天，楚耀和兄弟们吃完晚饭，从食堂打闹着回班，忽然看见教学楼旁的树下，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女生像是想回教室，但是却被男生挡住去路。几个人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了，一边看好戏一边往回走，不知谁说了一句：“哎呦，楚耀，是你熟人啊。”楚耀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女生是艾子辰。
艾子辰一脸鄙夷地看着面前的男生，想走却走不了，都快要哭了。而这个时候已经快要上自习了，争分夺秒的高三生多数已经进了教室，这里大概没有人可以帮她。无意间一转头，她看见了同样在看着她的楚耀，脸上掠过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让堵截她的男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在男生转头的瞬间，艾子辰向楚耀做了个口型。楚耀第一次看见她求助的眼神，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二话不说便走了过来。
他看得很清楚，她说：带我走。
“你干什么？”楚耀一只手搭在那个男生肩上，顺势将他推开，并站在了艾子辰旁边。
那男生先是一愣，然后问：“你谁呀？”
“该我问你吧。”艾子辰听出了楚耀语气中浓烈的火药味，吓了一跳，她以为楚耀错解了她的意思，她可没有让他来打架。她看向楚耀，发现自己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知道是真生气的还是演技太好了。
男生比楚耀略矮一些，有点畏惧他居高临下的样子，于是不再面对楚耀，转向艾子辰，问：“你男朋友啊？”
艾子辰不知道该怎么答。如果这里只有三个人，她肯定毫不犹豫地说“是”，这样男生就不会再纠缠她；但是现在，楚耀的兄弟们就在附近，她不敢随便说，她怕那几个人回班乱说，她不希望同桌因为自己受影响。而楚耀也看明白了，无非就是眼前这个男生喜欢艾子辰，而艾子辰不喜欢他，于是就开始耍赖了。
楚耀向前走了一步，把艾子辰挡在自己身后，扬了扬眉，说：“没错，我就是。”
楚耀的几个兄弟就在不远处，一是想看热闹，二是怕他们真打起来，不能让楚耀吃亏。后来，看到楚耀和艾子辰一起往教学楼走，感觉没问题了，不只是谁吹了声口哨，大家一起跑开了。
走进教学楼，楚耀“哎”了一声，想问艾子辰话，但是艾子辰并没有理他。他低头一看，艾子辰一脸紧张，显然没有听见自己说什么，于是拍了拍她的头，问：“你没事吧？”
“啊？”艾子辰吓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没，没事。”然后回头看，发现那个男生没有跟过来，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不少，轻声说：“谢谢啊。”
楚耀坏笑地看着她，说“什么？大点声！”
“谢！谢！”艾子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怎么谢我呀？”
“你说吧。”艾子辰翻了个白眼，“卸胳膊还是卸腿？”
楚耀又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就这么报答你恩人？！”

八月份，在新生报道之前，高三生要集体搬宿舍，把所有东西搬到另一栋楼里去。在那之前不久，艾子辰就发愁自己那一堆东西怎么才能搬完。楚耀的一个兄弟曾经跟她开过玩笑，说“楚耀是你御用搬运工”，对此艾子辰表示“他来帮我的几率和他能考班里第一的几率是一样大的”。
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他提议男生搬完以后去帮女生。但男生们也觉得累，搬完宿舍以后成群结队地去洗了个澡，然后再串宿舍聊天，聊到他们觉得女生差不多已经搬完的时间，就成群结队地去食堂吃饭了。
于是晚自习的时候女生们三五成群地批斗男生：要是所有班的女生都是自己搬自己的东西也就算了，但是她们隔壁班的男生全部自发去帮女生搬宿舍，于是她们深感不平衡。有的女生当场发话：说什么也不会在本班找男朋友。
楚耀看到艾子辰一脸死相地趴在桌子上，觉得好笑，问她：“有这么累吗？”
艾子辰疲劳过度，一时大脑短路，忘记了楚耀今天也搬过宿舍，没好气地说：“你搬十几趟试试！”
楚耀很无辜地说：“我也搬了十几趟啊。”
艾子辰这才反应过来，自知没话说了，便转过头去，不看他。
“哎，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在班内找男朋友了？”半天无话，楚耀没话找话说。
艾子辰郑重地点点头。楚耀很不解，问她：“你们都把男朋友当搬运工啊？”
“他可以不是搬运工，但他必须要具备这个技能。”艾子辰回答，依旧没看他。

几个月后，班里微调了座位。楚耀和艾子辰被调开了，理由是楚耀和右边的男生总是说话。
“哎，”换座位之前，楚耀拍了拍同桌的头，嬉笑着问：“你会想我吗？”
艾子辰看了看楚耀那张写着“我在开玩笑”的脸，白了他一眼，说：“想你做什么？想到再也没有人自习课在旁边说话我还真是太开心了。”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她现在挺喜欢这个同桌的，至少在自己学习累了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他聊聊天。

元旦前夕，很多班级决定去校外聚餐，而楚耀的班主任觉得聚餐太没创意，于是带着一个班的人去了KTV。
大包间里，大家喊叫吵闹，全无平时教室里刷题时严肃的样子，大家把这当做高考前最后一次狂欢。
闹得正high时，艾子辰突然收到一张楚耀塞给自己的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下一首歌，唱给你听。伴随着《最重要的小事》的前奏响起，艾子辰的心跳却乱了节拍。大家都在欣赏楚耀好听的声音，艾子辰却找到了一个关系不错的女生，邀请她合唱一首歌。
在拿起麦克风之前，她又把那张纸条原封不动地塞回楚耀手中。
“……如果说没察觉就是欺骗/我很抱歉让信赖和相爱模糊了界限……”唱到这里，艾子辰一直低着头，没敢看楚耀，她不知道那边会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你在我眼中真的很特别/可惜却不在我的梦里面/爱是无法解释矛盾的死结……”直到唱至结尾，她才抬眼，偷偷看了楚耀一眼；楚耀也在看着她，她还没有读懂他眼神中的复杂，他首先移开了目光。
来年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晚自习，楚耀给艾子辰传了张纸条：“如果当时我去帮你搬宿舍，你的回答，会不一样吗？”

大概不会吧。因为早就知道不是一类人了。
很久之前的一节自习课，楚耀问她想去哪里上大学。她说，想去一个冬天会经常下雪的城市。而楚耀的成绩难以考到省外。艾子辰说过，自己不可能接受异地恋。即使他们真的在一起，也几乎不可能有未来。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前，楚耀回到自己的位置，看到一张正面向上的小卡片。他将卡片翻过去，另一面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体：没有如果。

那天以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楚耀不会再来找艾子辰问问题，他也不再做出努力的样子，像之前一样上课下课都在玩或者睡觉，他的成绩也恢复了最初的那样。两人在走廊中见面也不会打招呼不会拌嘴，艾子辰看向他的时候，他都不看她，径直地走过去。
—点也不会演戏，明明是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
楚耀的兄弟看在眼里，却因为知道了KTV和卡片的事，大家在他面前很少提艾子辰的名字。艾子辰之前一直以为还可以做朋友，但是看到楚耀的态度，便不再争取什么。一切回归了最初的样子。

寒假之后的第一个星期，艾子辰有点头疼，晚自习请假去了医务室。结果在医务室量了体温，已经烧到了38度，于是她被医务室的医生强行留下输液。医务室的暖气很足，加上发烧引起的头疼，艾子辰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最近生病的人特别多，楚耀在晚自习课间去了医务室。开了药方，路过休息室去药房拿药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那个伏在沙发上熟睡的身影。因为现在已经不和艾子辰坐同桌了，所以他没有发现她不在教室，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楚耀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这个时候，输液的人只有她一个，楚耀轻轻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来。两人已经很久不说话了，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其实，他也希望像之前那样，即使不能在一起，两个人也可以像好朋友一样。但似乎每一次拒绝对话的又都是自己。
楚耀听着女生均匀的呼吸声，他不自觉地想要触碰她的头发。可是他的手还没有抬起，艾子辰就睁开了眼。
艾子辰一睁眼，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还离自己那么近，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头疼，只是偏了偏头，看到旁边竟然是楚耀。她挺惊讶的，想问好多，却又什么都不想说，于是又趴了下去。
“你……好点没？”楚耀打破沉默，轻声问她。艾子辰摇了摇头，显然很难受。
楚耀站起身，去药房拿了药，又走回来，继续坐在艾子辰旁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艾子辰往旁边挪了一点，这个小动作被楚耀看在眼里，低声问她：“这么防我啊？”
“没……”她声音很小，听到楚耀没有回应什么，于是鼓起勇气：“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你就不理我了……是因为KTV的事吗……那个……重要吗……”她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段话。她似乎只是想说，而不奢求楚耀会回答她。
楚耀沉默了。
被你拒绝了，我只能认为你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再像当初那样相处你会不会介意，而我，怕被你拒绝第二次，干脆自己划清界限。但这些话，楚耀不打算告诉她。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跟我说实话。”楚耀声音略有一些颤抖，但是艾子辰没有听出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瞬间也算数。”
“有。”沉默片刻，艾子辰轻声说。
“哪一次？”就像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一样，楚耀十分平静，他期待的是接下来的答案。
“那次……在教学楼下面……你把我从那个人旁边带走……”
楚耀笑了。足矣。

高考结束了，所有人都在忙着收拾，忙着离开，很多人都忘了告别。
艾子辰收好了东西，拉着行李箱，和爸爸妈妈准备离开学校。被高三虐了太久，所有想象中的不舍都被消磨掉了，现在只想离开。
“艾子辰。”忽然之间，听到身后有人在自己的名字，艾子辰回头，在人群中四处寻找，果然看到了站在教学楼下的楚耀。
“你同学？”妈妈也看到了那个男孩。艾子辰点点头。
“他叫你吗？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爸爸接过艾子辰手里的行李箱，让她过去了。

艾子辰走过去，她不知道楚耀会以什么话题开场，担心气氛会尴尬，于是首先对他说：“不要问我考的怎么样。其他的随便说。”以此开头，缓和气氛。楚耀笑了笑，他也没打算问成绩，毕竟这件事自己不占优势。
“不会再见了吧？”楚耀虽然笑着，但是说的很认真，没有玩笑的意思。
“怎么会呢？还有同学聚会啊。”艾子辰笑嘻嘻的，态度很明显是平时开玩笑的那样。

但是她也不傻，她明白楚耀是什么意思，自己还是会选择一个冬天会经常下雪的城市读大学，而楚耀大概还是会在省内，从今以后，两人的生活轨迹应该不会有重合。只是，她不愿意走进他营造出的伤感，她希望他们都可以笑着说再见。
楚耀依然笑着，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明白，就是在装傻。他相信在KTV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他也相信，她至今也不知道1987年版《倩女幽魂》中的聂小倩是他的女神。

他看着她，她却移开了视线，目光在教学楼上流转，不知该停在哪里。两人沉默，却谁也不舍得先离开。良久，起风了。艾子辰看了看天空，雨过初晴，有飞鸟盘旋了一圈，然后飞走了。“你……不介意给我留些什么吧？”楚耀打破了沉默，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艾子辰愣住了，因为她现在除了身份证和准考证，什么都没有带。
楚耀张开双臂，很认真地看着她：“拥抱一下吧。”
艾子辰也笑了，没有迟疑，很大方地迎了上去。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也许，只能给你留下这个拥抱了。
——I thank you for everything you gave to me, especially this last part.